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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8 17:41:14 作者: 鈍書生
那次她回到磚房,臨走前問過他,還有沒有什麼別的事瞞著她。
青年目光幽深,同她說,絕無其他。
她信了。
指尖沿著牙牌上的兩個刻字描摹,特別是那個對她而言生僻異常的「澤」字,緩緩寫過十幾次,欲圖記住他的筆畫。
馮玉貞忽地明白,她永遠無法看穿崔淨空。
她被他三番五次耍地團團轉,那些被隱瞞真相的時日,崔淨空是否跟看馬戲似的瞧著她痛哭流涕?
崔淨空是什麼人?日後一手攪動朝堂風雲,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權臣,她一個無知村婦,到底從哪裡來的勇氣和自信,竟然可笑地以為自己三言兩語能夠牽制住他?
馮玉貞驟然感受到心口發寒。她止不住去懷疑,那些二人之間的耳鬢廝磨、柔情蜜意,到底有多少是真的呢?
第61章 摔碎
馮玉貞又哭又笑,淚水漣漣,發紅的眼珠愣怔地盯著一處看,劉桂蘭只當她是記起亡夫,不敢再開口提起這些傷心事。
兩人默默坐了一會兒,馮玉貞好似被凍住似的,渾身一動不動,這座冰雕忽地動了動手指頭,將帕子遞還給一旁的老婦人。
她聲音很輕,兩片嘴唇發白:「大伯母,抱歉弄髒了你的帕子。」
劉桂蘭收起帕子,小心翼翼道:「跟我還這麼客氣。貞娘,你也要學著往前看。」
往前看?
馮玉貞垂頭,這塊牙牌不僅像是握在手裡,更像是栓在她的心尖兒,將一顆心也拉拽地飽滿酸澀起來。
向前看有什麼用呢?看那個三番四次欺瞞她,害她錯怪了亡夫半年之久的小叔子嗎?
倒是回頭看,努力想想崔澤,多的是值得留戀的地方。
她將這塊牙牌放進袖子裡,害怕走動間不小心掉出來,趕忙又塞入胸口的衣襟里。
牙牌隔著兩層布料,冷硬的稜角戳著她,由此滋生出的不適卻莫名令她安心。
她撫了撫胸口,失而復得的慶幸圍繞著她,然而不消片刻,便想起令她那段時間痛苦萬分的崔淨空來。
馮玉貞對劉桂蘭道:「大伯母,關於您將澤哥兒牙牌給我的事,千萬別和崔淨空提起,另外,可否……再幫我一個忙?」
她如今這副哭得七零八落的模樣很容易被敏銳的小叔子察覺異樣,繼而把一切都抖落出來。
必須想個法子,稍稍掩蓋住這些痕跡。
堂屋你一言我一語,除了奉承便是想暗暗討要好處,求他給些田地,救濟救濟沾親帶故的窮親戚們,也像他對馮玉貞似的,也帶著他們雞犬升天。
崔淨空幾乎不說話,只冷淡瞧著,桌上的茶一口也不喝,連表面功夫都不願意做。
這些熟悉的臉都在他眼前一一閃過,全數印在腦子裡。
曾有在他五歲時指著鼻子罵他喪門星的崔四叔,也有十歲那年他被靈撫寺趕出來,跌跌撞撞尋到老宅門口,卻被他一腳踹出去的崔大伯。
他們怎麼敢同馮玉貞相比呢?幾個男人綁著加一塊,也比不上馮玉貞一個指甲蓋重要。
如若不是寡嫂想回來看看劉桂蘭,恐怕再也不會有見面的機會,又或許下次見面……便是老宅眾人的死期。
最好是一場不知起源的大火,熊熊燃燒,徹夜不息。將這幾間房子全燒塌了,噼里啪啦散架,裡面的人將活生生困死在濃煙和烈火中哀嚎,逐一痛苦、絕望地死去。
崔淨空垂眼,淺淺的表皮下,血液緩緩生熱,疼痛與原先相比,算是微乎其微,念珠對他的束縛已然臨近消散了。
「空哥兒,空哥兒!」急促、慌張的喊聲打斷了堂屋裡的對話,劉桂蘭跑進來,氣喘吁吁道:「你快去看看罷,貞娘摔地上了!」
崔大伯正要呵斥她貿然插入男人們的場合,可劉桂蘭話音未落,只說到一半,他便看見方才耷拉著眼皮的青年忽地站起,像是一陣凜冽的風颳過,眾人眨眨眼的功夫,崔淨空已經站在了劉桂蘭眼前。
他神色越發冷漠,只對劉桂蘭道:「帶路。」
劉桂蘭忙點點頭,她轉過身,乾巴巴往下咽了口唾沫,崔淨空真是有些著急了,一時沒有察覺她的異常。
「怎麼摔的?」
「都怨我,我沒注意,貞娘一腳絆到桌子腿,摔得不輕,我想把她攙起來,可她疼得不能動彈,臉都白了,我不敢動,這才來找你。」
崔淨空大步往前走,劉桂蘭跟不上,只能告訴他大致方向,崔淨空很快將她拋在身後,轉過彎,對屋的門就大敞著。
寡嫂狼狽趴在地上,她捂著左腿,今兒清早由他親手為女人戴上的披風也蹭上大片灰土,皺巴巴地泛起褶皺。
馮玉貞聽到腳步聲,她抬起頭,面色煞白,見到匆匆而來的崔淨空,眨了眨濕潤的眼睛,忽地垂下一滴淚來,她望著他,哽咽道:「好疼啊……」
這滴眼淚好似掉進他緊縮的瞳孔里,崔淨空心下微動,下一秒,女人就被青年摟住腰肢,從冰冷的地上一把攬進溫熱的懷裡。
崔淨空沒有要向隨後趕來的一眾人解釋的意思,他迎著那些虛情假意的詢問與關切,轉身向外走。
守在門外的田泰忙不迭打起帘子,崔淨空抱著人上車,只丟下一句:「回府。」
他橫抱著馮玉貞,低下頭,見人埋首在他的胸口,大抵是疼得緊,哭得渾身都在微微發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