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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8 17:41:14 作者: 鈍書生
阿繕很是得力,在追蹤一事上是一把好手,饒是如此,受制於今日趕集人來人往,還是多費幾番波折。一路摸索過去,大致確認是在鎮西彩梁橋附近。
崔淨空得知大致方位,狠抽一鞭,縱馬絕塵而去,阿繕嘆一口氣,只得送佛送到西,緊隨其後。
等他也擠進窄巷,等著湊前看熱鬧,然而眼前並非是他預料中的有情人相見、淚灑當街的感人戲碼。
相反,屋裡屋外二人隔著這幾步的距離,好似在對峙一般----儘管自始至終,崔淨空面上都未曾顯出一絲慌亂,可他快馬加鞭,好不容易才尋到人,卻只是這樣呆站門外,默不作聲。
阿繕往裡探頭,屋裡坐著一個清秀的、面色蒼白的女子,那是崔淨空的寡嫂。他躲在暗處見過她幾回,只覺得馮玉貞平庸、單薄,實在不曉得崔淨空為何會上心至此。
雙方不言,彼時氣氛詭異,馮玉貞卻突然動了,她抬手,將發間唯一一支銀釵摘了下來,握住釵頭,尖細的釵尾朝外,好似欲圖持這支銀釵插進誰的心窩。
恰在此時,一個身影閃過,崔淨空走了進去。
艷麗的晚霞射入狹窄的屋室內,馮玉貞的素色衣角好似也沾上一點頹艷,崔淨空站定在馮玉貞身前,垂眸道:「嫂嫂,時候不早了,我們動身回府上罷。」
他全然無視了馮玉貞第一句話,跟沒聽見似的略過,黑沉的眼珠自上到下把馮玉貞細緻轉了一圈,察覺她衣衫齊整,眉宇寧靜,這才挪開眼,又晦暗地掃過這間房屋裡的陳設。
兩個都盛著水的茶盞,一方床榻之上,被褥並未泛起可疑的褶皺。他心裡已有了成算,反應過來此番大概又栽在了那個陰魂不散的粗鄙木匠手上。
他陰惻惻地想,前幾日真是被寡嫂為他賀生辰的短短數語唬地暈乎乎的,隔一天去,竟然鬼使神差沒有對趙陽毅下死手,只叫他連夜滾出去,實在仁慈地過分。
斬草留根,在眼皮子底下,他就敢把寡嫂又帶跑了一回。現在將馮玉貞哄的都要拋下他,想要再回到家徒四壁的村西磚房裡了!
他現下是完全離不開寡嫂的,念珠一日解不開,他就一日不可能任她在外。
心裡的殺念如何瘋漲不說,崔淨空神色如常,見馮玉貞不為所動,蹲下身同她平視,輕聲道:「我們走罷?」
她握地不是很緊,崔淨空輕輕一抽,銀釵便到了他的手裡,他捏玩著,眼睛卻盯著馮玉貞發紅的眼眶,嘴上道:「嫂嫂,坐在別人的床榻上,總歸有些失禮。」
話裡有話,馮玉貞心頭竄出一股火氣,哪怕到了現在,崔淨空還是抱著隱瞞她欺騙的念頭,她牽了牽嘴角,回道:「趙大哥的床。」
崔淨空手上動作一滯,鎮定自若的表皮迅速四分五裂,清雋的玉面某一瞬間扭曲了一瞬,好極了,三番五次,馮玉貞就是執意為了那個木匠要同他作對。
他冷冷道:「嫂嫂,你又同他獨處一室,是不是?」
馮玉貞聲音輕細,好似對崔淨空這副發怒的前兆有些畏懼,明明聳著肩膀,可蹦跳出來的每個字,都如同流石擲砸在崔淨空身上:「趙大哥讓我坐在他床上,他給我倒了一盞茶,之後我們二人閒聊……」
她還沒有說完,話音一頓,因為一根手指豎起,直直抵在她唇上,冷冽的氣息自上空撲面而來,他「噓」了一聲,宛若呢喃一般:「嫂嫂,你真不願意給他留條活路嗎?」
他大抵怒極,又猜到趙陽毅定然在她面前挑撥離間,竟然親手撕開這半年來在的偽裝,只待馮玉貞將罪狀一條一條釘在他的身上。
馮玉貞只覺得遍體生寒,這張朝夕相處的面容現下看來頗為駭人,她拿手肘推開青年俯下身的胸膛,偏過頭,又把第一句話重複了一遍:「我要回磚房住。」
青年冷笑一聲,伸手攥住她的小臂,這回不能當聽不見了,他怒極反笑,在她面前,趙陽毅是提都提不得,甚至拿回去住來威脅他。
一陣暗火摧枯拉朽地燒灼著五臟六腑,崔淨空反問道:「我不明白,我們在鎮上過得好好的,為何要回村裡的磚房湊活?」
馮玉貞又沉默下來,崔淨空偏要裝糊塗,可她不想與他再做無謂的口頭掰扯了,徑直從床上站起身,朝門外走去。
崔淨空跟在她身後,牽馬快步走到她身前,向她遞出手,面容如常,像是忘卻了方才二人的不愉,青年關切道:「此處路徑縱橫交錯,極易走岔,我記得來時的路,嫂嫂同我一塊回去罷。」
馮玉貞卻只瞥了他一眼,邁開腿向前,崔淨空聽見前方輕飄飄傳來一句:「趙大哥有告訴過我該走哪條路。」
她不為他而停留,一眼都沒有看他,崔淨空伸出的那隻手僵在原地,俄而緩緩握成拳,垂在身側。
馮玉貞按照趙陽毅的交代,腳下拐過一個彎,只聽得身後馬蹄聲急促,忽然腰身被大力攬去,腳下懸空,馮玉貞驚呼一聲,眼前景色驟然一晃,視野間又是熟悉的顛簸感。
身後人結實的兩臂穿過她肋下,死死環著她的身子,使出渾身泄力也無法撼動。
「放我下來。」他置若罔聞。
「放我下來!我不要和你騎一匹馬……」馮玉貞被他強行圈在懷裡,奈何不得,總算止不住淚水,紅著眼睛一邊啜泣一邊掙扎:「你放開我!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