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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8 17:41:14 作者: 鈍書生
    她兀自斂眉,沉默地抿起嘴唇。而青年撫摸著她的後頸,目光幽深地盯著心事重重的女人,身子緩緩傾覆上來。

    天色將明。

    崔淨空的生辰,這世上目前估計只有少數一兩個人知曉。

    在話本里,崔淨空登堂拜相之後,數不清的人,其中不乏高位者,為了討好這位年紀輕輕、大權在握的權臣,暗中查出其生辰年日,適時送來珍貴厚禮,巴望著從他指頭縫裡漏出半點好處。

    而崔相也不是那等清流君子,他生了一張出塵的臉,卻沒有無欲的心,來者不拒,受賄收禮只當平常,他將人們挖空心思逢迎自己當成一碼經久不衰的好戲來看。

    然而在崔淨空寂寂無名的二十年前,從沒有人為他過生辰。如今他生辰將近,馮玉貞有意為他祝賀。

    這些日子她記掛的事情不少,除了那個夢境、趙陽毅的事,現在又添了一個煩惱:要送崔淨空什麼作生辰禮呢?

    太簡單的顯不出心意,太珍貴的又負擔不起。馮玉貞又為那隻睹物思人的銀釵而有些愧疚,幾天認真思慮下來,心中有了成算。

    正要出府抓緊去置辦,李疇卻不放行,好言好語勸道:「鎮上繁華處車水馬龍,常有盜賊混跡其中,夫人還是帶上丫鬟們罷。」

    她嘆一口氣,隱隱有種以後再不能單獨出門的後感。帶上丫鬟這才順利出府,馮玉貞往銀鋪走了一趟。

    辦完事,馮玉貞本來有意問路,去看一看趙陽毅現在如何,然而兩個丫鬟卻執意擋著路。

    她們大抵也知道這位夫人好說話,心腸軟,仰頭央求道:「夫人,叫老爺知道您私下尋趙木匠,我們就全完了,莫要為難奴婢們了。」

    兩個丫鬟嚇得緊,馮玉貞只得作罷。

    自從搬來鎮上,馮玉貞本就稀少的親朋好友更是驟減為無,難得出府一回,卻有兩個恭敬的丫鬟緊跟著,好似仍在高牆之內,牢牢束縛著她,只要搬進去,就再也出不來似的。

    一行人兜兜轉轉回府,馮玉貞抬頭,愕然發現正門上端,已然懸掛著寫有「崔府」兩個字的牌匾。

    字跡勁厚大氣,馮玉貞看多了,識得是崔淨空親自題的字,像是青年就站在她身前,默默等她走近。

    馮玉貞駐足片刻,悵然若失。她頗有些心煩意亂,牌匾何時掛上去的?無論如何,總該有些動靜,她明明每日足不出戶,就窩在府里,可無論大事還是小事,半點也不知曉。

    正房呆得沒趣,遂穿過中堂,走到書房,先前崔淨空犯渾,還想把她抱起來,走到此處在桌子上胡鬧。想起兩個人極為荒唐的那幾天,臉驀地燒紅了。

    為了掩飾,她拾起書案上的毛筆,倏忽間想起那本延期歸還,卻因為後半本紋路繁複,總記了又忘的書。

    要是能畫下來,存放起來慢慢看就好了。只是她不會用筆,也不敢在這方白紙上亂寫。馮玉貞尋到一些趣味,筆尖點清水,只寫著玩打發時間。

    正得趣,一隻溫熱的手從後牢牢攥住她持筆的手,在馮玉貞手裡東倒西歪的毛筆,一下便宛若生出脊骨似的挺立。

    崔淨空清淺的呼吸貼在女人耳根,他領她沾取墨汁,親手握著她,在不染纖塵的宣紙上,肆意揮毫寫下兩個龍飛鳳舞的字。

    第48章 長命鎖

    馮玉貞沒有回頭,瞧著紙上兩人一同寫下的字,她不識字,這些筆畫間的韻味對她而言如同對牛彈琴,她窘迫地問道:「這是什麼字?」

    「玉貞。」

    「……嗯?」她愣怔住,轉而才明白過來:「我的名字?」

    馮玉貞不識字這事不稀奇。反倒說,鄉野之間的無知村人才叫尋常。文字都是不可理解其意的天書,終其一生也不會握住哪怕一次筆桿。

    那些備受推崇、德高望重的老人也只在口頭相傳一些經驗,卻連自己的名字都不知道怎麼寫。

    青年筆鋒遒勁有力,尾端鋒芒畢露,就算馮玉貞會寫字,她這樣性情軟和的人大抵也同這種字相差甚遠,概因稜角太過鋒利,極易戳傷表皮,流出桃紅的血來。

    她輕聲贊道:「真好。」

    青年輕應一聲,薄唇不察間彎起一個弧度----類似的稱讚他已經聽到耳朵起繭,在外人面前只覺得司空見慣,連眉毛都不抬一下。

    但從寡嫂嘴裡說出來,自是不同的。崔淨空也不想想馮玉貞到底看不看得懂,只是一句漂亮話便頓感心情明暢。

    兩臂將人扣在書案之間,教她如何握筆,女人動作生疏,卻神色認真,像是這方宣紙,任由他在上揮毫潑墨。

    崔淨空從中獲得一點快意,繼而又全神貫注,領著她重新寫了一遍,這次落筆極為緩慢,問道:「記住了嗎?」

    他鬆開手,馮玉貞就在一片蒼白中踽踽而行,忽輕忽重、深淺不一的墨跡逶迤到身前,稚嫩無序的筆畫也逐漸成了字。

    只是和崔淨空的形成鮮明的反差,像是衣衫襤褸的乞丐闖入了一座華美宮殿裡,格格不入。

    無地自容,馮玉貞正要急急撂下筆,身後的青年淡淡道:「嫂嫂頭一次寫,不必妄自菲薄,我倒覺得初具形意。」

    「果真?」馮玉貞被他的鼓勵激起勇氣,猶豫片刻,忽地笑了笑,小聲道:「我其實認得三個字。」

    墨跡滲透紙背,三個熟悉的字眼扭扭捏捏趴在紙上。腰間一緊,崔淨空俯身下來,展臂攬住女子纖弱的腰身,低聲道:「嫂嫂會寫我的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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