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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8 17:41:14 作者: 鈍書生
實在鬧得雞犬不寧,崔淨空尤為不耐,倒不若先去外面避避風頭,恰好借著辦酒席一事,馮玉貞早就想給他置辦一身喜慶點的顏色。
崔淨空的所有衣衫,大抵均是鍾濟德穿舊的,樣式色澤無外乎都給人以暮氣沉沉之感。先前縫製的那身白袍又過於素靜,不適合酒宴上穿,於是隔日晨起,趕去鎮上的成衣鋪相看一件。
可巧,老闆娘瞧著有些眼熟,原來恰好是先前買那匹白緞的布莊。老闆娘記憶模糊,但馮玉貞的跛腳顯然給她留下了些許印象。
回憶起來,轉眼瞧見這回同馮玉貞並肩而來的俊秀青年,老闆娘眼珠子那麼一骨碌,很討巧地笑道:「妹子,帶你男人來了?」
馮玉貞面上神情一僵,暗自犯難到底要不要模稜兩可認下,免得費些沒必要的口舌之爭,哪知崔淨空不等她回復,微微頷首認下,兩人走進店裡,他突然喚一聲:「玉貞?」
沒大沒小。馮玉貞不應,臉頰發紅,側過臉去全當沒聽見。布莊的成衣樣式不算多,好在崔淨空身板筆直,寬肩窄腰,哪件套上去都難看不到哪兒去。
崔淨空本就無所謂,倒是很乖巧地任由寡嫂擺弄,馮玉貞節儉慣了,仔細比對一番,挑中黛藍寶相花錦袍,黛藍類似瓷瓶般透亮,將崔淨空周身的冷清都映襯得溫潤了。
老闆娘連連點頭,直言這可算是衣服找對了人,馮玉貞也瞧著十分滿意,顯得小叔子精神,越發丰神俊朗,於是抿唇笑了笑。
正要去櫃檯結帳,一直沒什麼話的崔淨空卻忽地扯住她的手腕,說給馮玉貞也買一件,要和同他這身花色一致的。他的意圖不言而喻,要和她明日席上一齊穿。
馮玉貞當即就明白他又要犯渾了,只覺得胡鬧,趕忙掐了掐他的手,可崔淨空不管,他瞥見女人透露出一點懇求的神情,卻仍在堅持道:「給她挑一身。」
當真是油鹽不進,馮玉貞正想不如乾脆甩手走人,卻不料崔淨空只是抬眼,站定不動,以只能兩人聽到的話音輕聲道:「嫂嫂若還是不肯,我便只得將兩件都直接換成紅的了。」
男女花色一致的紅衣……
馮玉貞心口一跳,莫名有些慌亂,她不願細想下去,只得退讓,生怕這人今晚真敢捧回來兩身大紅喜袍,那明日可就不是舉人老爺的慶功宴,該變成叔嫂拜堂成親的吉日了。
好在男女製衣的用料總歸不甚相同,包括針腳紋路在內並沒有全然一致的。馮玉貞選定的是靛青富貴花煙羅衫,兩件衣服大抵也只有顏色相近,花紋倒是關係不大。
崔淨空點點頭,這才抬腳去櫃檯結帳。
當天,村西這座小小的磚房十足熱鬧起來,擺置了不下二十桌,一桌八九個人,院子裡盛不下,乾脆挪到柵欄外。
飯菜有魚有肉,比過年時還要氣派許多,村人於是拖家帶口來蹭他的福氣,門口的那顆樹又遭了殃,被好多小孩悄悄摳下一兩塊樹皮,捏在手心帶回家裡,當個吉兆。
雖說不用做飯,但到底就他們兩個人操持,還是忙得團團轉。本來馮玉貞和崔淨空都站在門口迎賓,然而逐漸人多起來,小孩吱哇亂叫不安生,院子裡關於落座次序偶有矛盾,一派亂糟糟的景象,馮玉貞立刻進去挨個安排下來。
好在過不多久,老宅的人也來了,劉桂蘭和一眾妯娌便上手幫忙,很是得力。
院裡院外逐漸落座,等第一席的人吃到一半,鍾府馬車才姍姍來遲,停在門口,探出身的正是住著拐,明顯顫顫巍巍、身體每況愈下的鐘濟德。
他臉色瞧起來很差,像是這幾晚都睡得不好,只無言望著崔淨空如在書院裡一般恭敬的神情,長吁道:「玩鷹的被鷹啄了眼。」
崔淨空仍舊喊他夫子,然而話語間卻若有所指,意味頗深道:「某對先生這些年來的傾囊相授,自是感激不盡。先生年歲漸長,或許只是力不從心罷了。」
一把老骨頭了,能收拾誰?別一時逞能,把自己也折進去。
鍾濟德聞言總算拉下臉,他使勁抬起拐杖拄了拄地,想發出「放肆!」之類的警告,可惜因為腳下是厚實的土地,沒發出多少聲音。
他兀自冷笑道:「你神通廣大,攀上了京城裡的哪個人物,可小心萬一與虎為謀,最後連皮也不剩。」
這句話徹底撕破了兩人之間看似平和的表面,他扔下這句話便轉身離開,崔淨空的聲音不慌不忙地傳來:「多謝夫子提醒,學生自當小心,望夫子也多加注意,莫要半夜磕絆到石子什麼的摔一下……那便不妙了。」
崔淨空到底是崔家的子嗣,老宅巴結都來不及,雖然不久前方才同他和馮玉貞有過齟齬,但解元的名聲仍然壓過了那些不愉。
老宅人這兩天在村子裡走路都是昂首挺胸的,很有幾分與有榮焉的架勢,逢人便說起以後的狀元崔淨空來,換來對方一陣熱絡的巴結,今天自然也沒有缺席。
女眷幫馮玉貞忙活去了,自有一桌預留給她們,然而很是自傲的崔家男人們,不僅沒有坐到意料中的主位----卻被門口的崔淨空隨手一指,扔到不顯眼的角落裡呆著去了。
不僅沒有意料中的歡迎,迎著四面不時投遞來的眼神和竊竊私語聲,崔大伯的臉色很不好看,只是礙於崔淨空顏面不好發難。可崔四叔今日居然也腆著一張厚臉皮來了,他和崔二伯肉眼可見的憤怒不滿,並且見沒人搭理他們,很快便高聲鬧著要坐到主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