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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8 17:41:14 作者: 鈍書生
除了他太粘人----馮玉貞一面難為情地想,興許他只是太年輕,從沒經歷過,一下栽她身上,她又心軟好揉捏,叫崔淨空對男女碰觸難免新鮮上癮;一面手下利索地將用麻絡織成的漁網收緊。
網小,但得益於編得密,雖然不容易捉到大魚,但能撈到半桶小魚小蝦,拿來炒菜還是滋味不錯的。
離她幾步遠的錢翠鳳也光腳踩進河裡,她前來取回擱在壘起石塊處的魚籠,將近夏末,溪流並不湍急,因而一晚上下來所獲不多,沒有鑽進去幾隻。
兩人碰頭,自然閒聊幾句,錢翠鳳話音一變,神情避諱莫深,壓低聲音道:「聽說沒?就順著咱們這條河往下走的一個村,前兩天叫人撈上一具死屍,腫得分不清鼻子和眼了,胳膊和腿一般粗,不知道在水裡泡了幾天。」
馮玉貞的心驀地一揪,她維持住臉上的神情,順著她的話道:「是嗎?怪瘮人的。」
「可不是嘛,不過他們說是個地痞無賴,成天醉醺醺的很招人厭,可能是半夜喝醉落水了,大家都睡著了,也沒人發現。」
錢翠鳳唏噓一會兒,見旁邊的女人有些心不在焉,大抵是被這樁駭人的命案嚇住,於是抹開話頭,不經意道:「什麼都不比命重要,誒,說起來哪天來著,我半夜起身,還隱約聽見對岸有說話之類響動,咱這片也不算太平,貞娘,你可得小心些。」
一句話下來把馮玉貞說得全身上下的血一息間涼透了,她低下頭,極力掩飾住自己的驚恐,將魚簍提在手裡,像是隨意應付道:「嬸子聽錯了吧?前不久空哥兒騎馬回來,恐怕是那馬夜裡平白叫了兩聲。」
錢嬸子並沒有察覺異樣,她本就是隨口寒暄兩句。兩人各自回家,馮玉貞到家後才被崔淨空看出她發白的嘴唇,青年抬手為她倒一杯水,沉聲道:「可是官府找上門了?」
馮玉貞驚魂未定,手裡捏著茶盞,沒心力喝,只勉強抿一口,有氣無力道:「錢嬸子說那晚她聽見我們這兒有動靜。空哥兒,我心虛得厲害,不若早些動身去鎮上罷。」
「無事,嫂嫂放下心。」崔淨空眸光一閃,他將心頭冒出的殺念壓下,告誡自己這個關頭不要過於放縱,多生事端,安撫她道:「這兩日正是流言蜚語橫行之時,倘若不管不顧匆匆搬離,反倒加大嫌疑。嫂嫂只要記住,你自始至終都未曾見過他。」
他一向可靠,馮玉貞暫時平靜下來,卻見青年忽地轉過臉,像是想起什麼,抬眼問道:「嫂嫂,九月鎮上燈會,我們不若也去看看?」
馮玉貞被他突如其來的邀約怔了一怔,下意識點頭答應下來。
在她的惴惴不安中,醉漢這件事反倒沒有想像中鬧得漫天風雨。村裡的百姓純樸,興許一輩子也沒有走出過兩座山頭,一些雞毛蒜皮在舌頭上滾過,不痛不癢,可真要碰上駭人聽聞的慘事,反而噤聲不語。
因而並未引起多大的波瀾,真正讓村里街頭巷尾每個人都面帶興奮、嘴中念著的,是九月初報喜人笑盈盈而來,祝賀崔淨空高中解元。
敲鑼打鼓聲突然振響時,馮玉貞正在案板上切韭菜,猛地一驚,刀下一抖,好險沒切下手指。
撂下手頭的事,她站在堂屋探身出去,卻見門外來了一個戴帽的男人不停彎腰作揖,臉上堆滿笑,崔淨空站在他身前不躲不避受著,面上沒什麼特別的神情,只穩穩接過他手裡的喜報。
馮玉貞不明所以,往前走一步,可了不得:一隊腰間繫著紅帶吹鑼打鼓的樂師,還牽著三匹馬,都喜氣洋洋站在院子裡。
再往外望----望不出去了,視野里觸目所及全是黑壓壓的人群,里外圍得水泄不通,她從沒見過這麼多人,好像全村人都聚在一處了。
報喜人粗噶響亮的一聲徑直射入她的耳膜,將所有人的神經都扯斷了:「賀喜崔老爺高中解元!」
一時間歡呼聲、討喜聲、口哨聲紛紛嚷嚷全炸開了鍋,如同舀起一瓢滾燙的沸水撒進羊群,嘈雜聲四下奔逃開。
馮玉貞總算知道怎麼一回事了,她十足錯愕,沒來得及反應,就被聲浪震得腦殼疼,本能望向在場唯一熟悉的人。
崔淨空也在尋她,扭頭一瞥,見著寡嫂怯生生站在屋裡,同他相隔甚遠,像是不欲參與進他的欣喜里,遂邁開腿兩步走到她身前,伸手要將人牽出來。
馮玉貞打一個激靈,村里人現下可都在外面,眼睛直盯著新出爐的舉人老爺看呢,一個不慎便要身敗名裂。
她晃了晃胳膊,不情願之意溢於言表,崔淨空只得退一步,將人牽到門外便放手。
好在袖子寬大,沒什麼人注意到,馮玉貞站在崔淨空身後,感覺好似被熟的不熟的、認識不認識的人從上到掃上一遍,腳肚子都忍不住打顫。
她聽見崔淨空鎮靜的聲音略帶一點喜悅,他向眾人拱手道:「某後日將於家中設宴,煩請各位鄉親父老賞光。」
一時間全是各式各樣的吉祥話,崔淨空嘴角掛著恰到好處的笑意,一一應承下來。
等人群總算散盡,他扭過身,卻見馮玉貞神色不對,短短一段時間她出現了兩次異常,崔淨空看在眼裡,不動聲色問道:「嫂嫂,在想什麼?」
馮玉貞適時回過神,立馬抬頭笑了笑:「只是在想後天流水席怎麼擺,我還沒來得及恭喜你呢,空哥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