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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8 17:41:14 作者: 鈍書生
席上眾人正襟危坐,先是論兩句詩,俄而酒酣,那點心高氣傲的書生氣作祟,不免高談闊論起來,話里話外無非針砭時事,所涉及的多是波譎雲詭的朝堂爭鬥與來年將實施下去的新政。
崔淨空聽得無趣,話也少,不似方轅似的口若懸河。
可他面上沉靜,出口成章,且言必有中,每每切中要害,連看他不順眼的方轅都不禁點頭稱是。一場飯吃下來,幾個喝紅臉的書生都慷慨激昂,要就地將他引為知己。
酒飽飯足之際,劉奉誨突然拍一拍手,露出一個你知我知的笑意,道:「才子配佳人,諸位慢用。」
話音剛落,幾個婀娜妖嬈的女子魚貫而入,分別陪坐在每個人身邊。其他人的年歲都或多或少比崔淨空大些,大多數都已成婚或有通房,因而便心領神會收下了。
「別靠近我。」
崔淨空本就坐在靠門的位置,其中一位女子早眼尖瞅見他這張冷清玉面,雖被不輕不重說了一句,心裡卻癢得更厲害。
以為是同她先前遇見的那些人一樣,只當是欲拒還迎的託辭,嬌嗔道:「恩客何必如此遮遮掩掩!」
於是撅著紅唇,伸手朝他一撲----沒撲倒,腦門上忽地被什麼東西抵住,再進不得。
原是崔淨空手疾眼快,一手抄起劉奉誨的扇子,將摺扇的尖銳稜角不留情地戳在她額頭上。
手下還在不留情用力,直到對方驚呼一聲仰回去,才發現那處已經破皮,微微向外發滲血。
他臉上仍然掛著不深不淺的笑,語氣卻極冷,眼底蘊著幽暗:「聽不懂人話?」
眾人被他出人意料的一手鎮住,那個女子哭哭啼啼生怕自己破相,扭身跑出去了。為了避免場子冷下來,劉奉誨馬上打圓場,他調笑似的道:「崔兄如此抗拒,想必還未經人事罷?」
聞言,其他人也跟著稀稀拉拉地嬉笑調侃,作為過來人,許多人已經開始為他出謀劃策,還暗示此中之事乃人間至美。
人間至美?
不過就這種事,兩個人你摸著我、我纏著你,就像秘戲圖上所畫。
那本秘戲圖本是沒什麼意思,直到有一日,他把上面的兩張臉換成了他和另一個人----崔淨空忽地恍惚了一瞬,回憶起那個苦桔香氣瀰漫的夜晚。
他躺在寡嫂床上弓緊身子,耳朵里滿是女人的輕言細語,夜色籠罩下他動作生疏,洶湧的情潮宛若洪水猛獸,將理智蠶食殆盡。
崔淨空思緒於是不受控地飄回幾十里外的那件磚房裡,這些人的話全不進腦子。幾日以來,如同附骨之疽般的疼痛趁機壯大反撲,他頻繁懷念起馮玉貞那雙弱手,她輕輕按壓自己太陽穴時細膩溫和的神情。
像是叫以酒度日的醉漢一時間滴酒不沾,崔淨空能直挺挺坐在這兒,實屬他意志堅定。
回過神,想想往日這時候他都和馮玉貞面對面在油燈下獨處,再懶得同他們虛與委蛇,只拱手敷衍一句:「諸位見諒,某已有家室,恕不奉陪。」
起身離席,見月亮扁圓,馬上就又到二十三下弦月了。他心底有一絲煩亂,想儘快回去,然而放榜還要再等至少十天,加之鐘昌勛這兩日病歪歪的模樣,說不準要在路上拖多久。
崔淨空心念一轉,遂動身到旅店租借馬匹,駕馬回客棧,進屋先叫水,細細清洗自己一遍,才捧出馮玉貞做的那身衣裳換上。
馮玉貞心思細緻,她考慮到小叔子這些年仍在長個,衣衫刻意做得寬鬆,以便留有餘地,但是尺寸大約還是準的,布料爽滑,夏日穿著很是涼快。
他穿戴整齊,打點行裝,將那少得可憐的包裹綁在馬後,只敲開門,同隔壁的管家匆匆道一聲,便加緊上馬而去。
「您不等放榜嗎?」
「不,家中有急事,我先行回去了。」
「什麼事這麼急……?」
不等管家反應過來,馬背上的青年很快消失在遠處,他呆愣地站在原地,回應他的只有馬蹄揚起的滾滾塵土。
第33章 吻
馮玉貞月中照常坐錢家的車來鎮上。除了結算這個月的荷包外,掌柜額外交付她一條粉荷色綢布和幾粒銀扣,另還有一團金銀線。
每月照常的普通荷包下個月可以免掉三個,這個粉荷色的卻要用心去繡,掌柜也只肯淺淺透露給她,說是她的繡工入了一位官小姐的眼,很是喜愛,便要她專程再給她做個精巧一些的。
他不忘叮囑馮玉貞下個月早來五日,那邊催的急。大抵是依託信賴她,今日的價錢都高了一些,馮玉貞很是受寵若驚,趕忙答應下來。
回村的半路上,馮玉貞從牛車下來,彼時剛過晌午,向西順著大路加緊趕了約莫一個時辰。
她只在四妹嫁人時來添過兩把手,現下只憑著模糊的記憶,好在四妹家也好找,蓋在河流分岔處的碎石灘附近。
找到人時,四妹正在河邊翻找石塊下藏匿的魚蝦,她身子佝僂,打著赤足,兩腿像是空心的蘆管,一陣細浪都能把她擊垮似的,腳底已經生了一層厚厚的繭。
她出聲喊人,四妹姿勢笨拙地撐著膝蓋轉過身,馮玉貞才瞟見她隆起的腹部,月份不小了。
分明前年年底才生的大女兒,現在也沒有兩歲,肚子就又大起來了……四妹見她也很欣喜,咧開嘴笑,忙要引她到屋裡去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