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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8 17:41:14 作者: 鈍書生
那天之後兩人又遇見六七回,她是隔壁村的女孩,今年十五歲,正是議親的年紀。對這片也不熟悉,她娘有意想和崔淨空說親,但崔淨空在第一個媒婆找上門的時候就直言書未讀成,無意婚娶。
但他畢竟一個香饃饃戳在這兒,免不了有人動歪腦筋,譬如周芙她娘,總叨叨:「嫁讀書人好啊,日後他當了官,我兒就是貴人了。」
周芙不想成親,更不想當貴人,對崔淨空不抱任何想法,她甚至連對方長什麼樣都不知道!但礙於娘親嘮叨得她受不住,加上結識了馮玉貞,這才往這兒跑得勤了一些。
馮玉貞一聽她提起崔淨空就眉心直跳,她真懷疑自己這些日子被下了降頭。
之前周芙問她知不知道崔秀才長什麼模樣,馮玉貞為這突兀的問話停頓了一瞬,錯過了回答的節骨眼,周芙話又密,只當她不熟,很快跳了過去。
後來周芙偶爾再提起崔淨空,她也不好道明自己就是他嫂子,甚至兩個人還同住呢,總顯得她說不上來的心虛,不尷不尬地懸著,只得假裝並不清楚。
她於是岔開話題:「我瞧著天色不好,時候馬上快晌午了,阿芙不若來我家吃一頓?」
對方很利落地應了,兩個人有說有笑往回走,馮玉貞今早在溪邊卷著褲腿捉了兩條魚,中午給周芙燉一條,晚上崔淨空回來了再燉另一條,兩個女孩擠在廚房裡一塊下手。
屋外斜下小雨,雨水順著屋檐流落,馮玉貞貼在碗邊,呷了一口滋味鮮美、熱騰騰的乳白魚湯,還沒來得及喟嘆出聲,便聽見對面的女孩有些猶豫地問:「玉貞姐你……你娘是不是趙秀英?」
趙秀英是馮母的名字,娘家恰好就在隔壁村。
馮玉貞手頓了一下,她知道自己同馮家一刀兩斷的事已經在黔山村里流播開了。
但好在磚房位置偏僻,鄰里稀少,她和這些人都只是泛泛之交,沒人到她跟前嚼舌根,最多也就拿眼睛跟她是什麼稀罕玩意似的瞅她,背後指指點點兩句,她也全當沒看見。
可沒料到……這都傳回馮母娘家,隔壁村人都知曉她的名字,可見這事有多驚世駭俗了。
馮玉貞盯著手裡的碗:「是,但我和馮家已經斷了。」
周芙慌裡慌張地放下筷子:「玉貞姐,我沒別的意思,我爹那人成天就愛和老頭們蹲村口擺那盤臭棋,這十里八鄉的事他都能聽一耳朵。昨兒個他回來提了兩句,沒成想聽著你名字了,所以今天趕緊過來提醒你!」
見馮玉貞面露疑惑,她一口氣沒歇,趕緊吐露出來:「我爹說想要另立門戶得拿牙牌去官府一趟,具體他也不甚明晰,日後趙秀英萬一鬧著要你贍養他們,到時候把官府的憑證亮出來,沒人能再指摘你什麼。」
馮玉貞心頭一緊,她委實不懂竟還有這麼一套程序,知道這是幫她大忙了,連連道謝。
周芙也跟放下一塊大石頭似的喘了口氣,忙說沒事,甚至反過來安慰她:「我怎麼可能責怪你?要我說,玉貞姐斷得好!只可惜沒斷得早些,馮家還有那個手被劃爛的什麼柱,他們都是罪有應得。」
張柱也出事了?
馮玉貞察覺出異常,問道:「張柱怎麼了?」
周芙道:「好像是手被割爛了,現在都握不起來,只聽說半夜進賊,肯定是遭報應了。」
雨歇後她就起身要走,馮玉貞躊躇片刻還是告訴她:「阿芙,那天你問我,我沒答上來,後來也就沒好意思再說,其實崔秀才……就是我小叔子,也在這兒住。」
她有些愧疚,覺得自己隱瞞了小姑娘,卻見周芙眼眉彎彎:「我剛瞧見桌上的書和毛筆的時候就猜著了。」
卻好像全然不在意崔淨空這樁事,只朝馮玉貞招招手:「玉貞姐,下回你到我們村,我給你擀麵條吃!」
難得結識這樣開朗大方的朋友,馮玉貞送她一程,兩人分別時承諾改日去她家裡做客。
她回到磚房,琢磨著周芙和她提的牙牌那件事。當夜崔淨空回來,她想小叔子一個讀書人見多識廣,於是便拿來問她。
「嫂嫂不必憂心,」崔淨空頷首,他好像早想到了這一茬:「女子相較於男子,條件相對寬泛些,馮家近日是翻不起大浪的,待我自秋闈歸來,我們再去縣裡官府,嫂嫂以為如何?」
馮玉貞自然沒有異議,崔淨空這些日子十足忙碌,她都看在眼裡,他助她許多,儘管對方從不索要報酬,馮玉貞還是想儘可能回報一些。
堂屋桌上點起油燈,崔淨空照常習書,馮玉貞卻沒有直接進廂房,而是坐在崔淨空桌子對面,借著燈光,趕忙加緊多繡兩個荷包。
一人埋頭溫書,一人低眉繡花,中間一盞昏黃的光亮,兩人安靜坐到半夜,彼此互不干擾,只偶爾女子起身為青年添茶,如此情狀已經有那麼幾天了。
抱著徹底兩清的決絕態度,馮玉貞原本攢下的錢只給自留一個月的開支,剩下全扔給了馮母,如此便顯得捉襟見肘了。
再加上她想在崔淨空啟程前去鄉試之前,給他湊些盤纏,因而急著多趕兩個出來。
崔淨空自然攔過她,只說自己銀錢足夠,無需她如此費心,但馮玉貞這件事上唯獨不肯服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