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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8 17:41:14 作者: 鈍書生
    很多傷痕只能靜靜晾在那兒,稍微碰一碰都鑽心的疼,沒人能替代她承受,馮玉貞只能硬熬,從小到大,來回兩輩子都如此。

    她剛回來那幾天,像極了只吊著一口氣的提線木偶,每當聽見崔淨空喚她「嫂嫂」,便覺得莫名刺耳,心底猶如針扎一般。

    崔淨空先前之所以答應她搬過來,無非是礙於情理照顧兄長遺孀,現在發現這個寡嫂名不正言不順,可以說是個無用的負擔,按照話本里恣睢的性子,神不知鬼不覺讓她消失也是有可能的。

    她擔憂了幾天,卻逐漸發覺崔淨空似乎並沒有這個想法,只是日益晚歸,每天回來時模樣都風塵僕僕,總有零星的幾處濕泥粘在他的衣擺和鞋邊。

    今天也一樣。

    等崔淨空到家,桌上的飯菜已經涼透了,馮玉貞又把飯回鍋稍微熱了熱。

    天氣躁熱,加上興致不高,女人胃口很差。

    她原本就不算有肉的鵝蛋臉更顯消瘦,下巴尖尖,瞧著宛如一朵蔫兒了的花,沒精打采地往嘴裡一粒米一粒米扒拉,看著比喝藥還難。

    兩人本該如往常一樣各自歇息,崔淨空卻對她道:「我們現在上山去。」

    馮玉貞往屋裡走的步伐一頓,呆了一呆,開口便是拒絕:「天黑了,現在去山裡下不來的。」

    「不回木屋。」

    馮玉貞越發迷惑:「那是去哪兒?晚上總歸不好走。」

    崔淨空不鬆口,烏黑的眼珠子盯著她:「我借了馬。」

    馮玉貞驚愕地走出門,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匹黑亮的駿馬,它被拴在柵欄上,見人出來,迫不及待地打了個響鼻,拿蹄子來回蹭冒尖的草地。

    走到跟前,黑馬顯得高大異常,肌肉勃發。馮玉貞以前只遠遠見過,挨這麼近是頭一次。

    她生出一縷對未知的恐懼,畏葸不前,搞不懂崔淨空的意圖:「空哥兒,我不會騎馬,何況又只有一匹,還是算了罷。」

    「我帶著你,共乘一騎。」

    「這怎麼行,等……啊!」

    女人的腰肢纖細,崔淨空兩隻手牢牢握住,他雙臂往上一抬,馮玉貞便兩腳懸空,就跟拿放一個物件似的,輕而易舉地把人送上了馬背。

    她尚還驚魂未定,黑馬並不服她,晃著身體要把人摔下來,本就害怕,身子扭得東倒西歪,死死閉著眼睛,就等著被狠狠摔下地。

    可青年喉間溢出一聲類似獸類的低吼,方才不馴的馬就低著腦袋安生呆著了,崔淨空緊接著嫻熟利落地翻身上馬。

    「咱們怎麼能挨著坐!」馮玉貞氣結,也顧不上對他好言好語了,兩人一前一後坐一匹馬上,叫村人看見必定要落下口舌。

    坐在她身後的青年兩手繞過她的身子,頭湊在她頸側,一把拽起韁繩,長腿一夾馬肚,黑馬立刻撒開四蹄,風裡只留下女人的驚呼和他的反問:「為什麼不行?」

    「我、我害怕,你快停下!拐彎、趕緊拐彎!撞撞樹上了啊!!」

    馬身顛簸得厲害,馮玉貞舌頭都打哆嗦,聲調抖三抖,嘴裡喊的是什麼都沒過腦,魂都要沒了。

    小叔子年輕、溫熱的身體緊緊貼著她的後背,馮玉貞一手把住她身側那條結實的手臂,本能地往崔淨空懷裡窩得更深,眼裡甚至被嚇出了淚花。

    不管她喊什麼,求饒也好提醒也罷,崔淨空從不回應,只是笑。

    好幾回眼瞅就要直愣愣撞石頭或者樹上了,聽見寡嫂驚慌的喊叫驟然拔高,崔淨空穩穩勒緊韁繩,身下的黑馬才敏捷調轉了方向。

    三番四次下來,傻子都能看出來這人是在故意戲耍她了。

    馮玉貞又羞又惱,大概是迎面吹來的夜風涼爽,好像所有困擾她的苦痛都被夜風吹到腦後。

    天地之間只剩下身下奔馳的馬、前方蜿蜒的山路和背後的小叔子,除此之外什麼也不需要了。

    秉持著吵也要吵到你崔二停下的想法,她索性放開嗓子。

    叫得盡興,滿腔的怨氣被發泄一空,她兩頰都湧上兩朵暢意的艷雲,很是可憐可愛,這時候崔淨空總算開口了,他的目光落在懷裡女人的臉上:「側頭,容易灌風。」

    「用不著你管!」

    馮玉貞可算硬氣了一次,崔淨空聽著她不客氣的話半點怒火都沒有,反而朗笑出聲。

    他從沒這樣放肆地笑過,更多時候只吝嗇扯起一點聊勝於無的弧度。

    她於是想,小叔子確實不是個好人,偏要在她耳畔笑,青年薄唇好似不經意間蹭過耳垂,那處微微發燙,馮玉貞不自覺咬著唇,身子麻了半邊,聲音都軟下來。

    第22章 疼

    崔淨空繞著山路盤旋了十多個來回,之後朝樹林深處進發,草叢逐漸茂密,不便騎馬了。

    他先行下馬,馮玉貞僵在馬背上手足無措,崔淨空又把人掐腰抱下來。

    反正已經跟了一路,走到這裡人煙罕至,再害怕也遲了。馮玉貞心一橫跟在他身後,青年撥開身前的灌木,忽地往一側閃身,她視野間豁然開朗,碧色的湖泊徑直闖入眼帘。

    古木蒼樹環繞下的湖面宛如光滑的鏡子,波光粼粼地卷著點點光芒,馮玉貞眼神一晃,抬起頭,無數繁星織成細密的星網,鍥在湛藍的夜空里閃爍,熠熠生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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