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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8 17:41:14 作者: 鈍書生
崔淨空走到那張霉斑點點的桌子前,照常道:「我來買棗。」
老頭回道:「生的熟的?」
「兩斤青棗。」
對上了。
老頭立刻從搖椅上起身,動作敏捷,和白髮蒼蒼的相貌形成了鮮明的反差,手在桌下掏出用硬黃蠟紙包裹綑紮的兩小包藥物,不知道裡面具體是什麼。
他雙手送過去,表情和言語都十足的諂媚:「我們家老爺交代過,崔秀才您考慮周全了隨時告訴小的,一聲傳喚下去,京里馬車來這兒不過三天!」
崔淨空頷首,沒有說答應還是不答應:「周大人為某體念許多,勞煩閣下替我向他問安。」
兩人嘴上來回打太極的功夫,外面倒是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說來也巧,剛好這條街上一家客棧新訂兩個柜子,趙陽毅推著轆車路過此地,一眼就瞧見馮玉貞一個人站在書肆瓦檐下,此時卻面露驚恐。
原來是附近缺了一顆牙的乞丐養的狗,大概是因為她手裡提著肉,聞味兒跑到她跟前呲牙咧嘴來了。
馮玉貞對於普通的貓貓狗狗是談不上畏懼的,可以說很喜愛,偶爾順順毛餵它們點剩飯,卻唯獨怕這種渾身漆黑的大狗。這又要和她的好弟弟搭上關係了,只這麼一回憶,大腿內側就不聽使喚地瑟瑟發抖起來。
趙陽毅走上前,抬腳掀起一片沙塵,罵了兩聲,大黑狗夾著尾巴悻悻跑開了,轉過身走到她跟前問:「沒被咬著吧?」
「沒有,」馮玉貞的心才放到肚裡去,她捂著胸口,抬頭瞟見那道標誌性的疤痕,原是見過一面的人,拘謹地同他道謝:「謝謝大哥出手相助。」
趙陽毅沉聲應下,思忖著也不知道錢永順那小子有沒有和她提起。他有點難為情,那天之後忍不住反覆想,又唾罵自己實在猴急,人家原來的男人才剛死兩三個月,急著上門也不合適。
可拖著拖著就不免心煩意亂,他年近而立,好不容易才碰上個合眼緣心意的人。馮玉貞他第一眼就瞧著喜歡,乾乾淨淨的小娘子,現在再遇見還是滿意地很,該催一催錢永順,把事提上日程了。
他既不開口,又不移步,這會馮玉貞已經想起來錢翠鳳跟她提過一嘴的荒唐事,再看趙陽毅全身不自在。
她有些悵然,不知道為什麼這輩子自己多出來這麼幾朵桃花。
「馮姑娘。」趙陽毅半晌才憋出來幾個字:「又來鎮上添置?」
「是,趁著趕集熱鬧。」馮玉貞實在沒什麼能和他說的,彼此陌生的寡婦和木匠,除非雙方懷有不一般情愫,不然極難聊到一塊,恰在這時候走出來的崔淨空便正面撞破了。
高大健壯的男人如同鋼筋鐵骨一樣矗立在寡嫂面前,不知道他們在說些什麼,女人則低頭扶著牆。
馮玉貞大概是從不知曉,因為崔淨空也故意沒和她提起過。她每每低著頭,會把原本裹在衣領間的細白脖頸大剌剌地袒露在居高臨下者的眼裡,任由對方的視線不客氣地來回逡巡。
崔淨空面無表情盯著那個男人一會,兩本書被捲起握在他手裡。他很自然地走到馮玉貞身旁喊了一聲,接著彬彬有禮地問道:「閣下是……?」
馮玉貞這會兒看見小叔子像是來了救星,眼睛都亮了,沒去細想莫名生出的一絲心虛:「這是錢永順的師哥,方才幫我嚇跑了惡犬。」
「我恰好路過的。」趙陽毅皺起眉,語氣有些冷硬,對這個冒然插入兩人中間,瞧著和馮玉貞差不多歲數的青年很沒有好感。
崔淨空不露聲色上下掃了他一眼,在臉上的疤痕那裡停留片刻,復而拱手道:「多謝您出手搭救,不過時候不早了,我和嫂嫂還趕著回去,恕不奉陪,望您見諒。」
馮玉貞趕忙動身,卻沒料到腳底憑空冒出一個石子,半身倒在一旁的小叔子身上。還好被青年及時摟住,才得以撐著對方的手站穩。
「沒事吧?」他低頭詢問,好在馮玉貞著急,倒也沒體察什麼不對勁。
而崔淨空就在這麼一個她跌在自己身上,曖昧地半抱著寡嫂的當口,向後扭過頭,朝對方露出一個笑意,臉上的神情不僅不顯得柔和,反而很怪誕。
明明唇角是彎的,黑沉沉的眼眸卻類似不通人性的獸類一樣直勾勾盯著他,宛若深不見底的寒潭,一股陰森森的戾氣迎面撲來。趙陽毅立刻感受到森冷的威脅,他下意識躬身握拳----一種防禦的姿勢。
方才還在馮玉貞面前彬彬有禮的青年,現下卻笑著沖他做了個口型,才若無其事低下頭,不知道和身旁的矮個女子說了什麼體己話。
「滾。」
這哪裡是什么小叔子,分明是個目的不純、想要把寡嫂骨頭都不剩吞下去的登徒子罷了。
幾日後的書院裡,園裡園外依舊隔著一道牆,兩個藥包依次丟過來,阿繕伸手接住,小心地放在懷裡,提醒他:「下個月你多給我一包,這回的藥小姐喝著很有起效。」
對面那道清冷的聲音卻提出了新的要求:「三包,幫我查個人,鎮上錢永順的木匠師哥,臉上有疤。」
阿繕問:「為什麼突然查一個木匠?」
對面沒有吱聲,阿繕接著問:「需要我殺了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