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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8 17:41:14 作者: 鈍書生
她心下無奈,來溪邊醒神,清晨溪水浸透寒意,涼水撲在臉上,直凍得打哆嗦,鼻尖發紅。
這幾天一家不速之客飛來老槐樹安家,馮玉貞正在樹下打掃落葉,小喜鵲便從巢里踉踉蹌蹌飛出來,它還很不熟練,「喳喳喳」繞著她打圈。
她伸出手,這隻肚子雪白、兩翼青綠的幼鳥便落下來,拿幼嫩的喙啄她的掌心。
馮玉貞摸摸它圓圓的腦袋,忍俊不禁的逗它:「好啊,每天就知道討米吃?家裡的米這幾天都要叫你要吃一半。」
在山林間仍瀰漫白溶溶霧氣的時候,他的背簍里已經壓了一大半的柴火,上邊都是隨手採摘的野果。
五步遠的草叢窸窣作響,崔淨空回去的步伐一滯,反手握住斧柄,冷聲道:「誰?」
他緩緩抽出斧頭,卻見草叢裡跳出一隻金絲虎----俗稱橘貓,圓圓滾滾的極為滋潤,大概是聞到了熟悉的苦桔味,以為是附近的女人照例來給它上供。
正喵喵叫著上前蹭來人的腿,卻遲疑停在半途,仔細嗅聞,又漸漸變成了一股森然的鐵鏽味。
黃澄澄的貓眼映入一個手持斧子的煞神,它瞳孔放大,弓起身子,扎入草叢裡逃跑了。
連畜牲也是知道見人下菜碟的,以往他在的時候,方圓一里地都見不著幾隻,不過這麼幾天的功夫,瞧著馮玉貞人善,多半是不時餵養,都跑回來了。
崔淨空將斧子插回背篼里,接著往回走。
即使沒經歷過幾年和野狗嘴下奪食的日子,他對這些貓狗也全無興趣,從不覺得可愛。
這些小動物懼怕他,哪怕崔淨空從不親手驅趕,它們還是一見他便夾著尾巴一溜煙逃開,好似他把惡人這兩個人寫到了臉上似的。
某種程度上倒是比人要聰明的多,起碼有自知之明。
他從後門進來,聽到前院的動靜,便撞見寡嫂舉止隨性,手裡碰著一隻小喜鵲。
她低頭時的淺笑弧度很溫柔,崔淨空突然想起他八歲那年在廟裡,也曾於掌心間養過一隻溫馴的小鳥。
麻雀?燕子?還是鴿子?他記不清了,只知道最後它也同樣死在他掌心裡。
身後傳來細微的聲響,馮玉貞回身一瞧,青年將竹背篼卸下,摘下頭頂的草帽,露出一張清雅的臉,張嘴喊她一聲「嫂嫂」。
幼鳥怕生人,扇起翅膀忽一下飛走了。
「空哥兒,這是上山砍柴去了?」
馮玉貞抬手侷促地摸了摸鬢角,髮髻只拿木簪松垮挽起,幾縷碎發散落在臉旁沒有盤起。
本以為小叔子大清早已經去書院,便不著急收拾自己,沒成想原來是去山上了。
「多謝嫂嫂昨晚照料,我恐怕昨晚嫂嫂沒睡好,今早我便不想再吵醒你了。」
崔淨空眉宇清冷,軀幹挺直,昨夜裡的脆弱如同曇花一現。
她看著小叔子的臉色確實緩解許多,但是還是有些不放心,又憂慮大清早時樹林陰冷水汽重,體貼關照:「可覺得好些了?」
接著便如昨晚般伸出手,卻對上他烏黑清醒的沉眸,一時僵在半空。
這時候便發現不合時宜了,明明就隔著兩步,昨晚上暫時填補上的鴻溝又再度橫裂在兩人中間。
她囁嚅一瞬,手指蜷曲便要收回去,卻不料崔淨空忽地俯下了身,青年身材修長,卻為了湊她的高度而俯下挺直的腰。
「麻煩嫂嫂了。」
他堪稱乖順的低頭,寡嫂只要伸伸手就能碰到,不必夠高墊腳,也不必遲疑猶豫。
崔淨空垂眸,瞧見寡嫂咬著下唇,那粒紅痣一晃,她愣愣答應:「……哦。」
伸手輕撫在他額頭探溫度,這次卻很注意克制停留一瞬。
「摸著好多了,應該是沒事了。」
馮玉貞小聲說完,神情迷茫。
她突然想起崔淨空昨晚親口說過自己並非發熱之症,她一時睡迷糊了拋在腦後,哪成想小叔子也跟鬧著玩似的,竟然也願意俯下身遷就她。
於是頓感到兩人跟村口娃娃過家家似的荒謬感,為了擺脫凝滯的氛圍,馮玉貞轉移話題:「空哥兒餓了嗎?我現在便燒飯去。」
崔淨空頷首,跟在她身後進屋,馮玉貞一掀開鍋蓋,發現一鍋玉米面粥已經早在裡面,只是時間長放的涼了。
這下可好,連飯都是人家提前做好的,她也就只有生火熱一熱的事了。
反正在小叔子面前困窘的事兒多了去了,再添一件好像也沒什麼,馮玉貞自暴自棄的端出去,兩個人就著錢嬸子送來的辣口榨菜。
這時候馮玉貞才有空問他:「怎麼夜裡匆匆趕回來?可是私塾這兩天休沐?」
崔淨空目光瞥過她的嘴唇,馮玉貞不太能吃辣,微微張著嘴,露出細白貝齒間一點鮮紅的舌尖。
他並不在這件事上隱瞞:「不,只是臨時起意,今天還要過去。」
馮玉貞眉心一跳,停下筷子----主要也是被辣得嘴裡發麻,想緩一緩。她盯著碗邊的缺口看了半晌,還是記不起來有這麼一樁事。
奇怪,已經過了三月二十三,排除下弦月致他疼痛的情況。崔淨空從小便極少患病,倘若他真大病一場,還耽誤學業,不可能話本隻字未提。
馮玉貞靈光一閃,想到另一種可能:這件事是不是上輩子沒有發生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