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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8 17:41:14 作者: 鈍書生
    只是初春素來冷暖交替無常,萬一撞上倒春寒,再下場雪或者砸點冰雹,要是沒有厚衣服裹身,很容易染上風寒。

    雖說過會提早回來,但實在時間不定,馮玉貞有點擔心,還是決定明天給小叔子送過去。

    錢嬸子三兒子----錢永順,大清早等在門口,她本人這回倒是沒來。

    馮玉貞提著包裹坐在車沿,試探問他:「能順路去一趟私塾嗎?我有東西要捎給空哥兒。」

    對方很利索地點頭答應了,村里人都知道,去鎮上要途徑那個氣派的私塾,但他第一要求回來時再去,第二他不願意驅車靠近,隔著一段距離停下,叫馮玉貞自己走過去。

    第一條合情合理,可第二點就委實有點怪異了,錢永順不知道想起什麼,平白脖子一縮打了個激靈,一臉苦相:「別提了,我這輩子都不想再和崔二碰面了。」

    馮玉貞聞言一怔,她驀地瞥見這人頸側上有四五個月牙白疤,猛然知道錢嬸子昨日吞吞吐吐的所謂「過節」。

    這事可以追溯到十幾年前,五歲的崔淨空仍然不會說話,臉上神情呆滯,一個人盯著一塊石頭看一天,眼珠都不動一下,任何人觸碰、說話,他都不理。

    村裡的孩子們一開始覺得稀奇,圍著他笑鬧,後來漸漸看他像個會喘氣的木頭人,推搡間動作漸漸過分起來,小孩的善惡都最純粹簡單不過,不需要任何理由。

    直到有天,七歲的錢永順把他一股腦推進河裡,崔淨空再不動就真要被淹死了,撲騰撲騰游上岸,小臉凍得發青。

    眼珠子兇狠地瞪著錢永順,一個猛子跳撲到錢永順身上,兩手死死掐住他的脖子。

    周圍的小孩都驚傻了,大一點的上來拽他,死活拽不動,崔淨空兩條細胳膊好似銅牆鐵壁,錢永順被掐的忽悠悠已經翻起白眼來。

    小孩們嚇得直掉眼淚,哇哇哭著跑開,等錢嬸子崔三郎匆匆趕到才被拉開。幸虧手小骨頭軟,錢永順縱使面色發紫,脖子上十個指甲戳進去的血印子,只是咳了幾聲就活過來了。

    兩家的梁子就這麼結下,崔三郎賠錢賠笑,還讓崔淨空給對方跪下道過歉。錢嬸子還是每天來崔家門口,叉著腰罵了足足有一個月,說三娃半夜做噩夢,醒來就哭,連門都不敢出。

    崔三郎知道這孩子從小舉止怪異,這件事不久,遂領崔淨空去山上求神拜佛,當晚失足身亡,某種程度上也算一切禍端的源頭。

    崔淨空發瘋直接掐滅了錢永順隱隱長歪的勢頭,他如今在鎮上當木匠學徒,有一門本事傍身,前兩年剛成親生了孩子,踏踏實實過日子。

    鎮子不算小,來往車水馬龍,路旁擺攤叫賣的、耍猴賣唱的,沒到趕集的日子也人聲喧譁,很是熱鬧。

    馮玉貞並沒有立即去採購,她停在一家繡貨行前呆立半晌,神情猶豫,望見店裡擺放的各式各色繡品,緊了緊肩頭的包裹,心一橫踏入門檻。

    那掌柜的抬眼一瞧,見來人衣著樸素,一腳微跛,頓時又沒了招呼的興趣,低下頭繼續打算盤。兩隻精美荷包推入眼帘,一隻虎頭紋,一隻蓮花樣,恰好對應一男一女。

    他拿起細細端詳,雖然摸著布料粗糙,可刺繡針腳細密,圖案秀麗,可見繡工精細。在這兒呆了這麼多年,還是頭一回碰到上上品。

    遞出這兩個荷包的馮玉貞有點緊張:「我來典當。」

    他再抬頭表情便很和藹:「這是姑娘繡的?請問姑娘師承何處?我瞧著有幾分蘇派的影子?」

    馮玉貞抿唇,感到些許窘迫:「我不懂這些,全是我娘教的。」

    掌柜笑盈盈地比了個數說:「三十銅板,這兩個荷包我都要了,姑娘繡工精湛。」

    能賣出去已經是意外之喜了,一直忐忑的馮玉貞也忍不住露出一抹笑,掌柜接道:

    「但是在下想請姑娘以後做我行下的繡娘。價比今天只高不低,一些名貴的針線和布料由我們提供,你只需每月送上至少五個荷包,不知姑娘意願如何?」

    掌柜的心裡門清,他篤定這個女子雖然手藝好,可絕沒有親自來賣過,這種成色拿出去,一個五十文也是有人要的。

    這個天上掉下來的餡餅把馮玉貞砸懵了,很有點滑稽的睜圓眼睛。她一時實在想不到這麼長遠,沒敢當場應下,生性謹慎,只說再回去考慮考慮。

    她這兒暈乎乎的收了錢,由掌柜送出店,趕緊從路邊攤子上挑些便於存放醃製的土豆酸菜,又提了兩袋黃米。

    而錢永順這邊直接去了木匠師父家裡,嚷嚷著進門。

    「趙哥,給我挑個桌子唄,要好點的料,我可帶足錢了。」

    「怎麼了?」

    出聲的男人背對他,打著赤膊,袒露著兩條深色的胳膊,一條腿彎曲穩穩蹬在凳子上,寬闊的肩背繃緊,呲嚓嗞嚓前後鋸木頭。

    「我娘叫我給那個秀才送書桌當賠禮,唉,我真不願意見他,比死還難受。」

    男人放下鋸子轉過身,他身材健碩魁梧,左臉橫著一道猙獰的刀疤,另半邊臉卻輪廓硬朗,隨手擦了擦淌下的汗:「一個秀才你也怕。」

    「你不知道,我小時候差點被他掐死,今天和他嫂子一塊來的。」

    錢永順嘀嘀咕咕抱怨,突然想起對方也是個孤家寡人,沖其壞笑道:「趙哥你也沒個伴,這姑娘和我一般大,剛死了男人。不如我做媒,你倆湊一對,也算老牛吃嫩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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