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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8 17:41:14 作者: 鈍書生
見親爹兼夫子駕到,領頭的鐘昌勛腳底抹油跑開,剩下的人群亦作鳥獸散,門口只剩下崔淨空一個人垂頭恭敬站在原地。
鍾夫子----鍾濟德面色鐵青:「你跟我來。」
崔淨空隨他進了書房,乾脆利落地撩起衣袍,雙膝跪地,抬起左手。鍾濟德從書架上取下戒尺,站在他身前,冷聲命令道:「右手。」
從善如流地換手遞到他面前,鍾濟德一點力道沒收,破空聲和噼啪抽打聲響徹書房,直到手心腫的得有雞蛋那麼高才罷休。
只是這樣全力揮舞揮舞戒尺,鍾濟德就累了,他耳順之年的歲數到底擺在這兒,不得不停下喘口氣問他:「為何無故曠課不回?」
崔淨空把這幾天的事情來去脈大致講了一遍,自然隱去他和馮玉貞之間的暗潮湧動,只說寡嫂現在同他住在村西。
而鍾濟德目光複雜地瞧著青年面不改色把悽慘的左手收回去,神情間沒有一絲怨毒,甚至是波動,定力可謂修養到了極致。
在三年前,鍾濟德還不是此地的一個落魄的教書先生。鍾家從京城遠赴來此地避難,駕著寬敞奢華的馬車,家財豐厚,不然也不會建起這麼一座氣派的四合院來。
鍾濟德曾官至工部尚書,卻在黨爭最激烈的時候不慎落下把柄,為了活命,在舊友的幫助下連夜和妻女逃來此地,偽裝成一個教書先生過活。
而崔淨空此子,絕非池中物。
彼時他鬱氣橫生,不甘心日後只委身於鄉野間,只隱約聽妻子提過一嘴,她看一個不時在村口遊蕩的小叫花子可憐,起了善心,招他來家裡做工。
崔二那時候十三四歲,在他授課時躲在牆角偷聽,見他並不驅趕自己,之後便正大光明站在窗戶外聽課。
某天夜裡,鍾濟德趁著酒興詩意大發,對月吟詩一首,不料回頭卻見崔二靜靜站在不遠處。他一時起了逗玩的念頭,承諾如果他把自己方才隨口吟作的那首詩背出來就賞五兩銀子。
不料這孩子睜著眼睛望向他,居然一字不差。他心裡一驚,認真考校,從《大學》《中庸》到五經,雖然崔二直言自己不識字,但光靠死記硬背,竟然無一不是對答如流。
他撿到了一個神童!
鍾濟德興奮得一個月沒好好睡覺,以為這是上天的垂憐。他胸有成竹,把崔淨空挪放在了布局的關鍵位置----要把他打磨成最有用的棋子,崔淨空日後將會為他鋪好回京的通天大路。
可是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崔二確實如他期盼的那樣日漸長大。博學,沉穩,喜怒不形於色,對他的恭敬遠勝尋常,然而那種好比風箏脫線的失控感卻越來越強烈。
他六十有一,身體每況愈下,今年更是因一場風寒纏綿病榻半個月,險些沒挺過來。
一邊是暮氣沉沉,呈現老態龍鍾之勢的自己,不知還有沒有重返官場的可能;另一邊,崔淨空卻正值青春年少,恰如初升的紅日,在他為其築基的高樓上光芒萬丈,手可摘星,如何不令他心態失衡,嫉賢妒能?
於是次次下狠手責罰他。
把崔淨空引入這盤棋局,究竟是棋差一著,還是能徹底扭轉乾坤……?
疲累沖青年擺擺手,鍾濟德讓崔淨空自己回學堂,跟著別人一同罰抄《禮記》。
崔淨空把腫起的那隻手藏在袖下,他穿過園林正要左拐,卻見一旁走出一位身著狐白裘的少女。
她瞧著十五六歲,女孩青澀的羞意在眼裡一閃而過,托起手裡盛放著精緻糕點的珍盤,聲音猶如黃鸝般動聽:「二哥哥,我親手做的,你嘗一塊罷?」
嬌俏的臉上泛著淡淡的煙霞,少女蓮步款款,每一步都好像經過丈量似的婀娜多姿。
端莊、漂亮的貴女在前,崔淨空的目光卻沒有如她所料,落在她略施粉黛的臉或者撒著金粉的糕點上。
而是不動聲色的下移,輕輕掃過她藏在嫩黃襦裙下擺里的腿。
之前從未注意過,今兒一看,她走路很穩,步子大小一致,這雙腿看起來長得很好。
要是能接在他的寡嫂身上,就更好了。
第8章 報復
「某課業繁重,不打攪三姑娘賞園的雅興了。」
崔淨空垂眸,目光順勢落在地上,克制地往後退了一步,轉身要走。
好不容易才逮到他,見人就要滑不溜秋從掌心溜出去,鍾芸快步上前,復而擋住他去路。
「二哥哥何必拿這話來搪塞我,」她微微蹙眉,扯起手絹子一角遮住嘴唇,情態猶如西子捧心:「奴家只是擔憂二哥哥半月都在外粗衣糲食,往來奔波疲憊,特意準備的。」
說完把盤子沖他一舉,女兒家的俏皮和關心躍然眼前,格外動人。
可崔淨空只冷冷斜了這張花容月貌的臉一眼,不僅沒半點歡喜,只覺得鍾芸簡直愚不可及。
懶得再與之虛以委蛇,他徑直拾階而上,只在二人擦肩而過的瞬間,扔下一句:「男女授受不親,三姑娘自重。」
留下笑意凍結在唇上的鐘芸呆立原地,身體隱隱發抖,終於忍不住將手裡的東西狠狠擲到地上。
價值不菲的折枝紋白玉盤剎那間四分五裂,廚娘半日功夫才捏出的造型各異的糕點也紛紛滾上塵泥。
少女垂在身側握拳的手,已經用力到指節發白,鍾芸想不明白這件事:之前還算上道的崔二,回去了幾天,怎麼突然就性情大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