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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8 17:41:14 作者: 鈍書生
青年眸光定定,手裡躺著的赫然就是那根玉簪。
馮玉貞莫名有些難以啟齒,手腳不安。
即使崔淨空隻字未提,卻像是被他用一雙烏黑沉冷的眼睛,從頭到尾目睹了獨屬她和崔澤兩人的親密。
「哪兒找著的?」
「桌子底下。」
她裝作無事點點頭,掩飾性地往後攏了攏碎發,耳垂髮燙。
屋檐下的臘肉不見蹤影,大抵是被什麼鷹鳥或者狐狸叼走了。礙於容量有限,他們只能把近期急用的東西打包帶走。
馮玉貞在插上門的那刻生出猶豫,無論怎麼看,山裡的屋子似乎都明顯要比村西那個破磚房好太多,可仔細一想,也有不小的隱患。
譬如崔澤在時,每晚都要在屋前生火,每月擱四五天就繞著牆根澆雄黃酒、燒艾草以驅散蚊蟲走獸,半夜偶有風吹草低便驚醒,起身查看。
但是現在只剩馮玉貞一個人了。她既沒有靠山吃飽的生存能力,也缺乏獨自過活的勇氣。
寡婦門前是非多,她目前也只有緊緊依附小叔子才能得到一條可能的生路。
兩個人一人一個包裹,趁著時候早趕緊下山。可中午還炙熱火烤似的陽光慢慢隱去威力,抬頭卻見飄來一團厚重的烏雲。
濕氣漸重,馮玉貞的跛腳因此隱隱作痛,但是她和崔淨空兩個人都沒有停下的意思。
才剛剛走到中途,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眼下真正陷入了進退兩難的境地。
天色陰沉,山林間樹木枝條搖曳擺動,冬日的枯黃葉子簌簌掉落,吹到兩人的發頂和臉上。
起風了,風勢很大,這場雨來勢洶洶。
馮玉貞胸口劇疼,崔淨空原本還和她並肩,見她越發吃力,就走到前面領著她。
初春的風倒不至於凍得跟拿刀子割肉似的,但一股冷風徑直鑽進嘴灌入肺里,刮過五臟六腑,一口氣沒有喘勻,不得不停下腳步。
崔淨空仰頭,只見烏雲如同披著漆黑甲冑的大軍壓境,雲層最低點幾乎要把遠處的山尖壓垮。電光閃爍,沉悶的轟隆聲盪開,似有雷公躲在雲里擂鼓。
他果斷地下了結論:「不能再走了,我們找個地方避雨。」
崔淨空望向捂著胸口的馮玉貞,「還能走嗎?」
馮玉貞白著臉點了點頭,崔淨空換了方向,兩人快步朝西邊行進。天色壓抑,他們速度也愈來愈快。
可跛腳經不住這樣疾走,踩在鬆軟的泥土上沒立穩支住,她失去重心,身子朝一側徑直摔下,左腳踝處重重一折,骨骼發出清脆的錯位聲,再也站不起來。
恰在此時,昏黑的天際渲染下,醞釀許久的大雨終於傾盆而下,猶如密集的雨幕,黃豆大的雨珠落在葉面上彈起迸濺。
崔淨空扭頭的功夫,寡嫂半身倒在地上,額發微濕,左腿軟綿的狼狽情態就映入眼底。
關鍵時刻,他像一頭身形矯健的豹子,回身蹲下,展臂攬過她的腰肢和腿彎。
不顧她下意識的驚呼和反抗,把人輕輕鬆鬆地抱在懷裡,一套動作行雲流水,抱著她長腿立刻跑動起來。
馮玉貞窩在青年懷裡,顯得人很小一團,雙手撐在他胸膛上,很努力的想要拉開些距離----因為太燙了。
不管是噴灑在耳側的氣息、還是牢牢摟著自己腰和腿的手,哪怕隔著厚厚的衣物,她都覺得過分燙了。
遺憾的是,她所做的努力全作廢了。因為左腳踝疼痛難忍,像是小刀插進骨頭縫裡旋轉。
疼得沒有多餘的力氣,只得無力地全然倚靠著他。耳朵貼在對方胸口處,因為跑動而砰砰加快的心跳聲傳入鼓膜,一聲比一聲鼓譟。
崔淨空速度明顯提高不少,淋雨跑了沒幾步,山洞出現在視野里,順利躲進去後,他把人放下來,嘴上才追了一句「冒犯了」。
這時候說冒犯還有什麼用?抱都抱了……
何況對方本意是幫她,要是把她撂在外面不管也不是干不出來,恐怕現在還算乾爽的自己早成了流落野外的落湯雞,哪裡還有理由蹬鼻子上臉埋怨他。
實際她也已經沒那個精力去應對了。
馮玉貞靠坐在凸起不平的石壁旁,屈腿抱住傷處,額頭上冒出密密麻麻的冷汗,嘴唇白的可怕。
見她這副難受至極的模樣,崔淨空往下一瞟,女人的小腿呈現怪異的弧度,應該是方才摔倒時崴了。
湊近低下頭:「我看看。」
「不……」
心裡陡然一顫,馮玉貞從牙縫裡擠出一個字,女人家的腳怎麼能隨便給別人看?他又不是懂醫術會正骨的大夫。
「我是要為嫂嫂正骨,絕無什麼旁的心思。」
轟----
馮玉貞睜大了眼睛,幾乎生了幾分羞惱。
她,她什麼時候懷疑崔淨空這些有的沒的了!
單從禮法上說,自己都是崔淨他的長嫂,民間自古就有長嫂如母的說法。
即使只比他大了兩歲,也是對方不折不扣的長輩,怎麼就沒頭沒尾繞到這個上面來了。
可他氣勢冷峻,眼神沉著,一本正經的模樣很有些說服力,好像心裡半點雜念都沒有。
目光複雜地瞧了一眼那張還在往下滴水的俊臉,馮玉貞百口莫辯,又怕他冒出什麼驚世之語,只覺得腦門和腳踝兩處疼一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