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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8 17:41:14 作者: 鈍書生
    兩人扭身一瞧,一頭黃牛拉著車悠悠從不遠處走來,崔淨空沒有坐上去,而是在地下牽著韁繩走到兩人跟前。

    他今日換了絳紫舊袍,清瘦如竹,墨玉般的長髮以木簪束起,深色襯得愈發眉目疏離,不似凡人,除了側臉添了一道已經結痂的劃痕。

    昨天晚上有這個傷口嗎?馮玉貞盯著他呆了片刻,下一秒迎面撞上對方看過來的眼睛,跟被燙到似的頓時低下了頭。

    「不愧能考上秀才,辦事就是周全牢靠,牛車可不好借!瞧我這記性,這幾天下來我都忘了貞娘腿腳不好使了。」

    劉秀蘭一拍腦門:「誒,有車正好,我去給你們抱床被子,去年秋天彈的棉花,可暖和了。」

    馮玉貞攔不住,見著她風風火火又跑回屋裡,只剩他們兩個人站在族祠門口。

    「……弟弟有心了,」相對無言,馮玉貞只得硬著頭皮說了一句。她想起昨日的事還是頗不自在,下意識扯了扯袖子,把手腕遮住。

    崔淨空只三言兩語輕飄飄帶過:「嫂嫂不必這麼客氣。」

    等劉桂蘭抱著被子回來,又再三叮囑了馮玉貞兩句,兩個人坐上車正式啟程。崔淨空坐在車頭牽著韁繩,馮玉貞便老老實實坐在他身後。

    她雙手扶住車沿,把自己縮成一團,儘量少占位置,這輛牛車原先是拉柴火和乾草的,並不算大,即便如此她還是竭力地跟前面的人保持了一段距離。

    直到行至坑窪地段,左右顛簸劇烈,馮玉貞手下一個沒扶穩,身子前傾,避無可避地趴在崔淨空背上。

    她立馬跟彈簧似的支起身,磕磕巴巴連著道歉了兩聲:「……抱抱歉,我沒坐穩。」

    冷清的聲音從前面模模糊糊傳來,「沒事。」

    馮玉貞這才頗戰戰兢兢地坐回去,心裡很是埋怨自己,這下死死扶著車沿,生怕又倒在人家身上。

    而崔淨空看似平靜地直視前方,然而在她看不見的地方,帶著念珠的左手卻在病態地發抖,他無法自抑地咧開嘴角,笑容狂熱。

    猜對了。

    昨晚殘留的余痛,果然在溫軟的女體貼上來瞬間化為烏有。

    他低頭看了看盤踞在他手腕上的那串琥珀念珠,霎那間一張玉面笑意全消,甚至有些陰沉可怖,但很快便恢復了雲淡風輕的神態。

    日頭正高的時候,牛車停了下來。

    雖然馮玉貞在煙霧裡已經隨著崔淨空見過,但還是為眼前這間磚房的老舊程度所震驚。

    磚房廢棄已久,破敗不堪,牆縫裡稀稀疏疏鑽出來雜草,瞧上去一陣風就能把它吹倒。

    據村裡的老人回憶已經有將近七十年的光景了,最早還得追溯到上上個皇帝在位期間的事。

    大約三十年前裡面死過人,原住的人家不久後就遷走了,於是荒廢下來,直到崔淨空後來被寺廟趕出去走投無路才住進來。

    推開搖搖欲墜的木門,一股陳腐的味道充斥鼻腔。屋裡倒是很亮堂,堪稱四面透光,馮玉貞抬頭一看,屋頂上的瓦塊缺了半塊,從缺口投下光束,揚起的灰塵在光線里瀰漫跳躍。

    狹窄的堂屋只橫著兩個低矮的板凳,滿打滿算走六七步就到頭了,東間是廚房,灶台積了厚厚一層灰,西邊只有一間廂房。

    「叫嫂嫂見笑了,我之前都借住在夫子家裡,半年未回來住過了。」

    崔淨空見她被飛塵嗆得咳嗽了好幾聲,臉都咳紅了,善意說道:「不若嫂嫂出去喘口氣,我先來打掃一遍。」

    馮玉貞哪兒敢讓他幹活自己歇著,登時搖搖頭。

    他們拿從老宅帶回來的麵餅喝水將就了一頓,兩個人擼起袖子收拾起來。當她推開廂房門,一瞧卻愣在原地。

    廂房空間更是逼仄,簡單的榆木床和書桌就塞得滿滿當當的,桌子上立著半根蠟燭。

    重點是,只有一間睡人的廂房,房裡只有一張床。

    她正無措的時候,耳後襲來一股溫熱的吐息,她打了個激靈,急急扭頭,小叔子就站在她身後。

    兩個人之間的距離不過一掌,崔淨空眼眸微垂,牢牢鎖在她仰起的、毫無防備的臉上,如同蛇捕獵前的豎眸。

    「嫂嫂,怎麼了?」

    第4章 打地鋪

    飛禽走獸,萬物生靈,無不把趨利避害、逃開天敵當成本能。

    亡夫崔澤是個健壯的獵戶,常年打獵,因而高大結實。崔淨空雖然是個「文弱書生」,卻比兄長崔澤只高不低。

    此時站在她身前,馮玉貞纖弱的身子被他遮得嚴嚴實實,一片衣角也露不出來。被完全籠罩在青年陰影下的她,好比脫離隊伍失散的羊羔,暴露在野獸獠牙之下。

    脊背發涼,馮玉貞下意識後撤一步,後背徑直貼上冰涼的牆體才回神。轉過臉不敢看身前的人,訥訥回道:「屋裡只有一張床……」

    兩人貼的太近,足以讓崔淨空低頭細細端詳。

    朱口細牙,嘴角一粒紅痣,現下牙齒忒愣愣地磕在下唇上,那紅痣便被卷進她嘴角細小的紋路里消失不見了。

    很不安地顫動眼睫,兩隻手緊緊攥在一起。

    端詳片刻,他心裡嗤笑一聲,除了那點奇異之處和莫名其妙對他生出的懼怕外,這個寡嫂的個性實在無趣的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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