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手
2023-09-18 17:18:30 作者: 肆意。
嬋衣這般想著,忍不住問道:「你都會些什麼?」
錦心是奉了楚少淵的吩咐來保護她的,見她眼中有些疑惑,暗自猜測她是見自己體格小,才會有這樣的疑慮,當下將頭上的銀簪子取下來,「小姐請看。」
她說著話,將手裡的簪子一掰一扭,簪子就像是被扭了麻花似得,轉了好幾圈之後又將轉了的圈再扭回來,扭正的銀簪子上頭變得彎彎曲曲十分不平整,像是銀匠人做出的一件失敗的活計。
嬋衣驚訝的看著那銀簪子,沒想到她小小年紀竟然會有這樣的力氣。
「奴婢家在白雲寺附近,因從小長得瘦弱,所以一直跟寺里的掛單和尚習武,又因是女娃娃,和尚教的多是內家功夫,您瞧,」錦心將一雙手伸出來,白白細細的手指上雖有做粗活留下的繭子,卻與印象中的武人不同,「和尚說怕我習外家功夫習的五大三粗,往後不好找婆家,與人動手也容易讓人忌憚……」
嬋衣明白了她的意思,笑道:「所以你看上去雖然這般瘦弱,但實際上是個高手?」
錦心咧嘴一笑,露出一排白白的牙齒,笑容憨實:「奴婢不敢說是高手,但一次放倒六七個像咱們府里牛婆子那樣的人物,不在話下。」
牛婆子掌管著大庫房,她是從粗使婆子慢慢提拔上來的,因常年做粗活,有一把子好力氣,在府里,就是半大的後生都沒牛婆子那麼大力,想不到錦心看上去不過才十五六歲大,竟然能頂六個牛婆子!
嬋衣笑著誇讚道:「真是沒想到,你小小年紀會有如此高的武藝。」
錦心這些日子在張媽媽跟前學規矩,常被張媽媽呵斥的手腳都不知道該放在哪兒,本以為來了二小姐這裡當差,二小姐會比張媽媽更難伺候,沒想到二小姐會這樣和善,還誇讚了她,讓她面上就忍不住帶上了些羞赧,規矩的站在一旁。
就見嬋衣從匣子裡拿出一根銀簪子遞給她,錦心嚇得不敢接,被嬋衣一把塞進手裡。
「這是賠你剛剛扭壞了的簪子,」嬋衣溫聲道,「這幾日就先讓錦瑟帶你熟悉熟悉蘭馨院。」
錦心忙點頭,被錦瑟帶著退了下去。
錦屏湊身過來,低聲道:「小姐,這幾日巧蘭時常出府去寶香齋,每次去的時候手中都沒拿東西,回來的時候手裡總是有一隻錦盒。」
嬋衣皺眉,寶香齋在雲浮不顯不露的,平日裡經營一些香粉跟胭脂,巧蘭幾次去寶香齋,真的是買胭脂水粉?為何那次手上的錦盒卻在店裡找不到?父親已經許久不去西楓苑了,顏姨娘自從被灌了那碗藥之後,身子就一日不如一日,如今算是苟延殘喘著,當真有那麼大的功夫頭對鏡貼花黃?別說她不信,就是嫻衣也不會信。
嬋衣道:「明日等沈朔風來府里,你去一趟隱秋院,讓沈朔風用手裡的人脈查一查這個寶香齋。」
錦屏應聲,就聽嬋衣又問:「嫻衣這幾日可有什麼動作?」
錦屏道:「四小姐這幾日倒是乖覺的很,一直在屋子裡頭做女紅或者練描紅,並沒有任何異常之處。」
嬋衣卻不太信嫻衣能夠這樣安靜下來什麼都不管,只怕背著她不知又在做什么小動作了,她輕聲道:「陳媽媽一定會來找嫻衣的,到時候你讓人多盯著些,說了什麼做了什麼,都第一時間來回我。」
「小姐放心吧,」錦屏笑的粲然,「無論陳媽媽遞了什麼東西,都逃不過我們的眼睛。」
嬋衣輕輕頷首,手裡撫摸著一枚小巧印章,心頭那抹浮躁不安忽然涌了上來。
窗外陽光正正好好的從琉璃窗透了幾束進來,將桌案上頭擺放的那尊美人頸裡頭供的一枝半開的牡丹花照的更加明艷,嬋衣微微抬手,那束陽光穿過了手指,投影在桌案上,成了一小片陰影。
……
此時的阿勒赤部十分熱鬧,因為格里爾庫大會再過一段日子便要在阿勒赤舉行了。
扎巴趁著這幾日的空暇,一直練武,他站在帳子前頭的空地上,兩手持著刀對著空中劈砍,因練的時間久了,身上出了一身薄汗,他索性將身上的羊羔襖子半耷拉下來垂在腰間,一身雄赳赳的腱子肉暴露在陽光下,渾身熱氣騰騰的。
經過他身邊的婢女們都用讚嘆的眼光瞧著扎巴,眼中是毫不遮掩的愛慕,讓坐在一旁的蕭沛止不住的搖頭,悄聲跟楚少淵道:「公子,你看那兩人,簡直都要把眼珠子看出來了,韃子的女子真是有些太豪放了,讓人吃不消。」
楚少淵淡淡的看了扎巴一眼,扎巴的相貌並不出色,聽陳文舒說韃子女子最愛的是勇士,在這裡身份地位反倒是其次了,扎巴便能吸引這麼多女子的愛慕,是因為他有一身蠻力跟武藝,聽扎巴說他八歲的時候就單槍匹馬的殺了一窩的狼,也幾乎是一戰成名,所以白朗才會在入關的時候帶著他。
「這裡的風俗與我們大燕不同,所幸她們看的是他而不是你,你便知足吧。」
蕭沛聽得楚少淵這句話,立即住了嘴,伸手摸了摸胸口,想到這段日子那個叫什麼古麗的公主時不時的過來看楚少淵,心裡就寒的慌,分明是個女子,可總覺讓人得她一定是投錯了性別,才會這般大大咧咧,竟然連男人穿衣入浴這樣該避嫌的場合都不顧,幸好他一直在楚少淵身邊,不然豈不是要被一個女子吃豆腐?腦子裡剛想到那樣的場面,就嚇得他渾身一抖,不敢再想下去。
楚少淵瞥了他一眼,問道:「魏青如今還是不能下地行走麼?」
蕭沛道:「他昨日強撐著走了幾步,結果剛結痂的傷口立刻就開了口子,血嘩嘩的往出滲,嚇得一旁的婢女立刻就將他按到了床上,他還嘴硬,說什麼不疼了。」
那樣嚴重的傷口連蕭沛這樣胸口上頭挨了一刀的人,都覺得疼的慌,魏青又不是傻子,沒痛覺,哪可能就不疼了呢?
楚少淵嘆了口氣,叮囑道:「讓他別心急,總是要將傷養好了才行,背上不比其他地方,稍微弄不好是一輩子的事兒,咱們已經來了這裡,大燕如今的情勢如何更是兩眼一抹黑,多一天少一天都一樣,還不如趁著這段日子養好了傷,再做打算。」
蕭沛點了點頭,低聲道:「公子,我這幾日觀察過了,阿勒赤這個部落看上去守衛森嚴,實際上有許多地方都有漏洞的,他們無論是換防也好,還是夜巡也好,總有幾個盲區,若是……」
楚少淵眼睛掃了他一下,他立即改了話題:「昨日吃的那個旱獺肉,還有烤麂子腿,當真是……」美味兩個字,他死活也說不下去,他雖是武人,但卻跟自家妹子一個癖好,那就是愛吃,吃過的美味佳肴數不勝數,這幾日的伙食好了些,但他們烤制出來的東西,還是有一股子腥氣,讓人吃了實在是,入口難忘……
就聽身後的人哈哈大笑:「肅寧也覺得好吃麼?今兒我讓人做了手抓羊肉,一會兒天擦黑的時候就送過來,還有我們阿勒赤最美味的塔塔餅跟古爾尊酒。」
蕭沛無聲的嘆了口氣,這個塔塔爾王子總是神出鬼沒的,他時常跟楚少淵說著話才說到一半兒就突然冒出來,一點兒也不知道禮數,卻忘了這原本就是人家的地盤兒。
楚少淵站起來,看向白朗道:「你來了,」他往過側了側身,「這些天,部落里的人漸漸多起來了,昨日聽說都塔兀惕部的王子也過來了,你這個時候怎麼有空來我這裡?」
白朗笑呵呵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倒是什麼都知道,如今已經開了春,你在我們阿勒赤部也待了有十來天,也該到處轉轉了,明日我會跟察合台一同去都塔兀惕部,你也一起吧,順道領略領略我們塔塔爾的風光。」
楚少淵忍不住不悅起來,他根本不是來尋求自己的意見,而是告訴自己他的決定。
白朗一開始就沒有對自己放下過戒心,無論是從救了他開始,還是出關的路上,甚至出了關外,這種戒心還一直保持著,就跟他的傷一樣,他傷好的越快,白朗的戒心就越重,如今就連他去別的部落都要帶著自己,即便是自己傷好了,想要離開這裡只怕難如登天。
白朗說完,又看了眼一旁瞪著他的蕭沛,笑了笑道:「肅寧的傷也好得很快啊,近幾日部落裡頭要進山圍獵,經過一個冬天,旱獺子也都該活動了,部落裡頭正好缺糧,你跟扎巴一同去看看吧。」
蕭沛臉色一黑,他的傷才將將好轉,就讓他跟著打獵,這人是嫌自己傷口好轉的太快麼?
「肅寧的傷還未好,他就留下來照顧魏青吧,明日我跟你一同去都塔兀惕部,」楚少淵知道他這是在威脅自己,雖無奈卻沒辦法,如今勢比人強,他不得不低頭,他轉身吩咐蕭沛道:「肅寧,既然這幾日扎巴要出去打獵,你就不要時常出帳子了,好好養傷,等我回來。」
這是吩咐蕭沛不要去關注阿勒赤部落裡頭的動靜,想來剛剛那番話,白朗聽了個一一二二,才會有這番試探。
白朗聽楚少淵這般吩咐,咧嘴笑了笑,「既然這樣,肅寧就好好養傷吧。」
楚少淵心中鬱結,懶得再與白朗廢話什麼,轉身進了帳篷,蕭沛連忙也進去。
白朗已經達到了來這裡的目的,也不介意楚少淵的反應,打算回去繼續忙他的事,扎巴卻將他一把攔下,嘰嚕咕嚕的說著話,白朗的眉頭一直緊皺著,眼神時不時的飄過帳篷。
蕭沛在帳篷裡頭透過門帘看著外頭的人,有些心焦起來:「公子,那個白朗一直在看我們,不會是打我們的什麼主意吧?」
楚少淵琥珀般的眼睛裡頭藏著幽暗的亮光,眼角下的硃砂痣通紅,他眼睛抬了抬,帳篷上頭垂著的門帘下方只能遠遠的看見兩個人的下半個身子,外頭的交談聲極小,偶爾飄進來幾句話,也是晦澀難懂的塔塔爾語,讓人摸不清楚他們談的究竟是什麼內容。
他搖了搖頭,「他既然還有求於我,就不會輕易的將我如何了,單從他去何處都要帶著我這一點上頭就能看出……」 只是他們商議的事情,恐怕不是什麼好事就對了。
蕭沛卻越來越心焦,「這樣下去不行,我們必須得儘快離開這裡,今天晚上我就去跟魏青商量,實在不行就只能把他一個人留在這裡了。」
楚少淵制止了他的話,指了指外頭,示意他隔牆有耳。
蕭沛的臉色止不住的難看起來,想他堂堂八尺男兒,又是正六品的燕雲衛,什麼時候受過這樣大的委屈,到了什麼地方不是好吃好喝的供著,各路人馬點頭哈腰的忙前忙後,結果淪落到了外邦,每日吃喝嚼用都是什麼破爛不說,如今還要被人監視,過著這樣的日子,他血性上來,就想提著木槊去跟他們拼了,可見楚少淵忍了下來,他心口窩著的那股子火氣只好咽下去。
他輕聲埋怨道:「我就說蕭清不靠譜,她都見著我的樣子了,還不趕緊讓大哥派人手來救我們,這些天了究竟在磨蹭些什麼!」
楚少淵卻思索起來,問了他幾句關於蕭清的一些習性。
蕭沛雖說從小與蕭清打到大的,但有些方面卻不得不贊蕭清幾句,「說起來,她比我跟哥哥二人要心細一些,我們三人當中,大哥的脾氣最老成,我則是容易衝動,清兒的話,就比我們兩個靈活多了,父親教的許多功夫,她頭一個就能學成,但偏偏最懶,明明能練的好,卻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可她的鼻子卻最靈了,父親無論藏了多深的酒,都能找出來……」
楚少淵見他開始喋喋不休,忙讓他打住,低聲吩咐了幾句,聲音輕的像是一片羽毛從空中滑落下來,沒沾上一點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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