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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8 17:10:37 作者: 雲遮霧掩
「嗯?」年僅十歲的穗穗一臉茫然地抬起頭,舉著織得稀稀拉拉全是洞,但也能看出形狀的一小塊針織品,試圖為宣寧正名:「不難啊,寧寧姐姐不是說得很清楚嗎?」
宣寧:「……」
別問,問就是扎心。
她看著滿屋子的小姑娘「呼啦」一下,圍在天才小朋友旁邊探討訣竅。嘰嘰喳喳的討論聲中,又有幾個小姑娘突然醒悟,掌握了正確針法,幾下就織出了窄窄的一條。
宣寧孤零零地站在屋子前方,深刻地意識到自己因為手殘和大家格格不入,自覺離開了屋子,倚在牆壁上懶洋洋地曬太陽。
學生們還沒到變聲的年紀,清脆的朗誦聲迴蕩在耳邊。來往的人都放輕了動作,也有不少人完成了手裡的工作,像宣寧一樣站在陽光下,微微側著耳朵,認認真真地聽孩子們學習的聲音,聽著聽著,嘴角不知不覺就彎了起來。
不遠處的灶台上,有膀大腰粗的大娘從庫房推來一車車糧食,輕輕巧巧提起其中一袋倒進盆里淘洗,準備給護衛隊和學校的孩子們做午飯。
遠處的空地上,江大正和護衛隊員說著什麼。似乎單純用語言說不太清楚,他站起身,沖另一名隊員招了招手,兩人站在人群中間準備對打。江大看準時機,一個擰身就把人摔在了地上,動作快的讓人看不清楚。圍觀的隊員激動的臉色發紅,使勁拍著巴掌轟然叫好。
更遠處,有伐木隊拖來剛砍下的樹幹回來,學徒急忙拿著工具衝上去處理好,然後放在合適的地方晾曬風乾,時不時偷偷回頭看一眼。幾位木匠坐在陰涼地里,準備把木材處理成各種農具家具,偶爾抬頭瞪一眼不老實的學徒,側一側身子,擋住視線繼續幹活。
木匠只有一個來自王家村,其他人都是原本城裡的住戶,手藝也更好一些。宣寧為了提高他們的工作效率,在眾人中徵集了一批學徒。一方面是可以幫忙打打下手,另一方面也希望能得到更多的木匠。畢竟現在的木匠還是太少了,多一個人就能多干好幾份活。
不過,這些人習慣了把自己的手藝藏著掖著,把學徒當苦力使,想學本事那是萬萬不能。
教會了徒弟,萬一餓死師傅了可怎麼辦?
自家還有子孫,把壓箱底的本事都教給別人了,兒子孫子該靠什麼立足?
不是只有他們這樣想,而是大環境下,所有手藝人都這麼想。他們之中有很多人,當年就是給人做了很久的學徒,挨了師傅不少打,這才學到了本事。現在做了師傅,也原樣都還到了跟著自己的學徒身上。
學徒要伺候師傅。這個伺候包括早起的倒夜壺端洗臉水,一天都察言觀色把師傅照顧好,到晚上給師傅端洗腳水甚至捏肩捶背,等師傅睡了他們才能歇下。
這也就算了,畢竟在這裡,這些其實屬於尊師重道的一部分,這個時代很多人對長輩也是這麼做的。要從師傅那裡學安身立命的本事,平時勤快點也都是應該的。
除此以外,師傅們的脾氣一般都不太好。做活時動作稍有不對或者略微慢了,往往就會迎來一頓劈頭蓋臉的打罵。打完罵完,師傅出完氣了,才會指點幾句。
宣寧見過幾次,捏著鼻子忍了。
王三柱也動不動挨他爹的鞋底子,她雖然對棍棒教育並不贊同,但這種觀念在大家心裡根深蒂固。觀念這種東西,實在不是幾句話就能扭轉的。她也只好裝作看不見聽不見,然後找各種機會,想辦法把頻率和程度慢慢降低。
在這個時代,爹娘能做的,師傅往往也能做。再加上這些木匠手底下有數,沒有誰被打得太嚴重,宣寧也就不去管他。
但是,有手藝藏著不教,讓她辛辛苦苦選出來的技術人員把時間全浪費在雜活上,她可就不能忍了。
宣寧閉了閉眼,陽光落在她微顫的睫毛上,投下一小片陰影,像是在鴉色的蝶翼上暈開一層淡淡的光芒。
半晌,宣寧睜開眼睛,平靜地往木匠們幹活的牆邊看了一眼,轉身回到了屋子裡。
*
「考核?」
「對。」宣寧用力點了點頭,彎彎的眼睛裡滿是狡黠。
她打算弄個職業技能大賽,然後以此來評定職稱,給出不同級別的待遇。
這個比賽將會公開進行,不能躲躲藏藏地偷偷完成。
在大庭廣眾之下,完整地展露出全部的過程,雖然有些細節依然需要師傅講解才能明白。但只要看過一遍,對那些手眼靈活急於學藝的學徒來說,已經是很大的進步了,甚至有天才在失敗幾次後,能還原個七八成。
不參加也是可以的,自願原則嘛,不過職稱上不去,月錢也低,再遮遮掩掩不願意教,只知道磋磨人,出多少力拿多少錢,他願意因為自己的小心眼讓全家過得緊巴巴的,不怕家裡人埋怨,那倒也無所謂。
總不會所有人都嫌錢多,總有人願意多教的。
宣寧的法子其實有些無賴,有種逼迫著工匠們傾囊相授的意思,不過她也實在是被這些人逼出了火氣。
最頂尖的手藝、最標誌性的絕活留一手就算了——主要是宣寧現在也用不到——但在她急需辦成的事情上拖拖拉拉使絆子,語重心長把道理掰碎了,說了幾次都不聽,宣寧的脾氣也就上來了。
她的脾氣可一向不怎麼好。說不聽,她就得想點別的主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