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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8 16:59:27 作者: 冬行意
此時的狗叫,便是興奮的、撒嬌的狗叫。
是遇見熟人了。
高桂花聽到鄰居家狗的動靜,便知道是兒子回來了,出門一看,果然見到兒子拿著用紙包著的幾根魚骨頭,正蹲在鄰居家門前餵狗。
高桂花喊了一聲,「琅然,你回來了?」
少年正將手中包著骨頭的紙放到了小狗面前的石頭上,摸了兩把狗頭,這小狗日日接受他的投喂,吃得肚子滾圓,皮毛也是十分柔軟舒適有光澤。他摸得分外滿足,不動聲色縮回手去,聽到高桂花的動靜,抬頭看向她,叫了聲「娘」。
這少年便是高桂花的兒子,謝琅然。
他的五官乾淨,稍顯斯文,眼睛在夕陽的映照下,澄澈透亮,顯得格外溫柔。
一見高氏出來,謝琅然的一雙眼睛立刻彎出清淺笑意,唇畔兩個酒窩也隨著笑起來的動作顯得深了,他雖然長得秀氣,但沒有太過女氣,倒是叫人見了他笑就開心,映在地上的影子長長瘦瘦的,看身形,是個高高瘦瘦的少年郎。
一看就知道,這小孩平素沒少餵狗,小狗與他很是親近,嘶哈嘶哈地啃著魚骨,腦袋還直往他手上湊。
謝琅然十分受用,眼角旁邊簡直要笑出笑紋來。
小狗一身皮毛被養得光滑鋥亮,在夕陽餘暉的映照下,看起來尤其好摸。高桂花也蹲下身,擼了兩把狗,問自己兒子,「你今日去修水車,怎麼耽擱了這麼久?」
謝琅然道:「連著半個月沒下雨,河岸水位落了,我在岸上摸了些河蜆,又抓了幾條魚,給張秀才送去了,換了幾本書回來,中午在他那吃的飯。娘,背簍里還剩兩條魚,一會兒你給煮了燉湯吧,魚骨頭留著,我還要餵狗。」
啊?修個水車,怎的摸出這麼多東西來?高桂花聽完,驚了一驚,不過兒子從小就是個她管不住的,常常造出新奇事物,她早就見怪不怪,也就淡然了。
小事情罷了,不值得一驚一乍。
高桂花往他身後的背簍一看,果然見到背簍里有兩條活蹦亂跳的魚,魚頭有用青草擰成的繩子掛著,腮幫子還在一動一動,明顯是上岸沒有多久。
她驚訝道:「這魚怎麼還活著?」
「中午捉的都留給張秀才了,這是我從他那出來後,又去河邊摸的,順路。」
他說得輕輕鬆鬆,卻將高桂花嚇了一跳,半是擔心他下河多了傷身,半是驚訝她兒子怎的感覺時間比別人多,下河摸魚還能摸兩趟。
「以後太陽落了,可不興再到河邊去的,當心被什麼不乾淨的東西給捉去。」高桂花腦海里記著小時候聽到的水鬼傳說,害怕兒子出事,趕忙提醒,一副心有餘悸的模樣。
再看了眼謝琅然穿著草鞋的腳背,上面果然有被石子劃破的痕跡,淤泥在傷痕附近掛著,高桂花心疼壞了,「這些河裡的野味,娘又不饞,你以後別去摸了。」
小少年一副無所謂的模樣,餵好了狗,留戀地擼了最後兩把狗,才站起身來,拍了拍手,悠悠閒閒地說道:「可我饞啊。」
他還補了一句:「張秀才也饞,我拿著魚去給他,換了足有四本書。」
「這可比去買書划算多了啊!」謝琅然驕傲道,「娘,我水性好,你就別擔心那麼多了,快點去煮魚湯吧,我要餓死了。」
「說不過你,不知道河裡淹死會水的嗎?」高桂花罵著,將他身後的魚簍撿了起來,將兩條肥胖的草魚放到了院子裡的水缸里,先養著了。
她回頭,對謝琅然說道,「今天不給你煮魚湯,明天再煮,我中午蒸了青團,還有粽子,早熱好了在屋裡放著了,夠你吃的。」
謝琅然聽了,埋頭就扎進了屋子裡。
他這個年紀,正是長身體的時候。一不留神,迎風就長,就像柳條抽了芽,瞬間長得老高,平日裡到處跑來跑去,消耗也大,吃的自然也多。
要不說,半大小子,吃窮老子。
高桂花洗了洗手進去,見謝琅然果然像她想的那樣狼吞虎咽,簡直像餓死鬼投胎一樣,沒眼看。
若是沒見過斯斯文文的吃法,她還不覺得有哪裡奇怪,可畢竟瞧過了人家慢條斯理的模樣,越瞅自己這兒子越像吃人參果的豬八戒,很是嫌棄地說道:「慢點吃,又沒人和你搶,也不知道吃這麼多,都幹什麼用去了,也不多長點肉。」
高桂花不滿地嘀嘀咕咕,心裡納悶極了,兒子每日吃這麼多,淨長個頭,也不見身上有多少肉。
身量是瘋了一樣的長,高桂花很想讓兒子長得膘肥體壯,膀大腰圓,帶出去威風凜凜的,好叫人瞧瞧她把兒子養得多壯實,可惜,飯都吃到狗身上去了,怎麼都長不胖。
再加上他那張姑娘似的臉、怎麼曬都曬不黑的白淨模樣,擺在那些莊稼漢中間,像跟竹竿似的,一掰就斷了,怪不得日日被人喊是文弱書生。
若不是她是養大他的那個娘,在路上見了他,她也得當這孩子是個沒力氣的繡花枕頭。
謝琅然不怎麼聽話,只顧埋頭苦吃:「慢一點天就黑了,家裡燈油快沒了,我當然得吃快點。」
高桂花一時沉默起來,露出有些窘迫的神情。
「娘,您也不用擔心,快到夏天了,天黑得越來越晚了,燈油肯定是夠用的。」轉眼幾個青團落肚,稍微墊了墊肚子,謝琅然也不再是剛才那餓死鬼投胎一般的乾飯架勢,吃得稍稍慢了一些,反倒問起了高桂花,「娘,今日家裡是否是來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