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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8 16:43:29 作者: 鹿無骨
兩人把三樣吉物鋪好後床褥一蓋,整個床榻高出了幾寸,銅牆鐵壁睡上去也得半夜膈死,劉翹十分滿意地拍了拍手,床下扎紮實實地墊著她對這位糊不上牆的爛泥巴滿滿的祝福,林故言卻同情惋惜地嘆了口氣,心想在這地方洞房,他這位大哥又是睡在下面的,那簡直能要了老命。
一無所知的秦箏獨自沐了浴,回到臥房時,劉虞和赤伯已經等在那裡了,他有些不好意思,一個大男人,「出嫁」已經很荒唐了,還讓親爹看著梳頭,著實有些讓人臉上掛不住,劉虞瞧他愣在門口抓臉,朝他笑笑,招呼他到銅鏡前坐好,便認認真真的給他梳起了頭髮。
從銅鏡里往後看,秦箏能瞥見赤伯盯著自己後腦勺出神,半晌,老人家不知道想到了什麼,突然開口道,「那臭小子人呢?怎麼不來見我?」
秦箏如實道,「昨夜就跑了,他說按照禮制,婚禮頭一晚不能宿在一起,大約是到最近的鎮上住了一宿吧。」
赤伯聽完臉色更不好看了些,兩個男人結婚還這麼多繁文縟節,煞有介事大張旗鼓,赤伯不止一次想過,要是秦箏是他女兒,他絕對能歡天喜地地來地藏神教參加這個婚禮,可他畢竟是男的,淪為「嫁人」不說,自己莫名還成了娘家人,簡直想說理都沒地方說。
秦箏盯著他變幻莫測的神色,小心翼翼地問了一句,「爹,你是不是不喜歡他?」
赤伯被這聲「爹」喊得心裡熨帖了不少,抬起眼皮來,「我為什麼要喜歡他?」
「子卿他是個很好的孩子!」秦箏挺直脊背,搜腸刮肚地打算好好夸一夸新郎官,碰上劉虞含笑的眼神,他剛厚起來的臉皮瞬間掉了一半,「二姨你聽完就忘,別笑我。」
「你說吧,給你爹聽聽,我也聽聽,看看咱們箏兒多稀罕這位新郎官?」
秦箏老臉一紅,硬著頭皮說了有一炷香的時間,劉虞邊點頭邊給他戴上了頭冠,他像個木頭人似的,換了一身大紅色的衣袍,袖口和衣領用玄黑壓著,七分喜慶里藏著三分威嚴,勉強還能看出來是個教主。
他把溫庭雲誇得天上有地下無,劉虞聽了止不住的笑他情人眼裡出西施,閉著眼誇人都不知道挑揀下用詞,他嘴裡那位哪是大活人,分明是下凡來拯救蒼生的活菩薩,也太不靠譜了。
赤伯除了偶爾撇撇嘴,並沒有發表任何的看法。
秦箏詞窮了,乾巴巴地喊了一聲「爹」,不知道怎麼繼續說下去。
這位天上掉下來的父親,秦箏花了一年的時間才學著去改口叫一聲「爹」,但畢竟二人錯過了二十六年的父子情分,再是血濃於水,比起朝夕相處的尋常父子來說多少也有些拘謹和克制,秦箏知道自己和溫庭雲這點事兒絕對會讓老人家面上無光,悖逆人倫有傷風化等更難聽的他自己能風輕雲淡的當耳旁風,可赤伯呢?他沒有公開自己的身份,隱姓埋名地藏在百花宮,終歸還是秦箏的親生父親,他把這些話聽進去的時候又在想什麼呢?
會不會恨自己自作主張地斷了顧家的血脈,連問都沒有問他這個親生父親一句,婚嫁大事,父母之命,秦箏一意孤行地決定了,他不在乎天下人的眼光,是不是也根本不在乎親爹的眼光呢?
秦箏惴惴不安地胡思亂想,赤伯卻突然推著輪椅靠近他,抬手頓了頓,略有些生澀地幫秦箏整了整根本沒亂的衣襟,他坐在椅子裡得仰著頭才看得到兒子的全貌,赤伯便用一雙渾濁的雙眼好好打量了他一番,突然開口道,「那臭小子沒爹,你得叫他也改口。」
秦箏愣了一下,沒反應過來,「啊?」
「我就當——」赤伯從鼻子裡哼出一口氣,「多撿了一個兒子,也算是咱顧家修來的福氣了。」
斷水崖——地藏神教入口處。
瞎講究的四谷主張穆遠在大婚這日卻難得地收斂了許多,沒有穿他那些繡著牡丹芍藥花紅柳綠的衣服,素雅端莊的一身翠綠,別著一把胡琴往人前一戳,越發溫潤了幾分,他笑眯眯地算著時辰,有條不紊地招呼著儀仗,儼然是一個盡職盡責的司儀。
溫庭雲筆挺挺地端坐在一匹三花駿馬上,他嫌胸前別個大紅花很蠢,身下這匹價值萬金的寶馬就遭了殃,馬尾巴上頂著一坨紅綢,駿馬威風掃地地耷拉著腦袋。
張穆遠軟磨硬泡也沒能勸他穿上那身紅得發紫的新郎服,依舊一身黑衣,只是中衣是紅色的,點綴在他緊實的胸肌前,飄在身後的紅色髮帶配合著胸前的一點紅,勉強有個新郎官的模樣。
吉時一到,眾人在敲鑼打鼓聲里,跟在溫庭雲浩浩蕩蕩的儀仗後面,一路喜喜慶慶地去鳴音谷迎親。
溫庭雲說,顧元赫是七谷的老谷主,劉堇梔是明媒正娶進了七谷的夫人,那裡理應算是秦箏正兒八經的娘家,所以讓秦箏在那裡等著他八抬大轎請回去。
這場頗為荒誕的婚禮,因為沒有新娘而省去了許多禮節,看客們瞧個熱鬧和新鮮,地藏神教一派祥和,倒不知不覺里把閒言碎語給甩到九霄雲外了。
兩位新郎一表人才,俊美無雙,一黑一紅站在一起要多相配有多相配,一個眉眼總是那麼柔和,穿過人海茫茫,不經意間又十分篤定地落在身旁的男子身上,好像距離再遠,時間再長,他也總能這麼一眼望過來,一眼就看見命定的人。
而那命定的人,只是更加理所應當地牽著他的手,力度恰好,不緊不慢,扣在手心,同他一起向往來的賓客一一致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