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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8 16:43:29 作者: 鹿無骨
    赤伯現在想起來,心裡多了些別的念頭。人都說不怕死的人所向無敵,赤伯笑笑,江湖之中,真正所向無敵的是惜命之人。活著有萬千可能,如溫庭雲和秦箏這樣,珍惜彼此的性命,或許真的能夠在今後的血雨腥風裡,互為對方最堅實的臂膀和靠山。

    那他們這些老一輩的人,也到了徹底退出歷史舞台的時候了。

    溫庭雲並不知道兩個人的情真意切落在赤伯眼裡,已經讓他堅如磐石的心稍微有了一些動搖。他雖然並沒有告訴秦箏關於赤伯身份的猜測,也沒有尋到機會再去赤伯那裡打聽點什麼,可但凡幾人碰面,他已經努力得不能再努力想表現出一個女婿該有的溫良謙恭讓,這讓秦箏詫異了很久,可是問了他又不說,只道百花宮勉強算秦箏娘家,在娘家要對他好,七大姑八大姨才會放放心心讓他嫁去無憂谷。

    於是日子難得地安逸下來,半個月的時間過得飛快,溫庭雲利用這段時間恢復體力,也順便拿小刀磨著石頭,憑藉自己多年來摸那塊玉佩的習慣,把紋路記在了心裡,只花了幾天的功夫,他就在一個不起眼的小石頭上,刻下了最後一片墓穴地圖的紋樣。

    這天二人依舊在湖邊練武,突然看見倆人泛著輕舟駛來。

    秦箏定睛一看,林故言終於回來了!

    劉棠和林故言匆匆去找千日紅回稟了外出事務,就趕著過來見秦箏和溫庭雲,四人席地而坐,林故言特意帶了紙和筆,很多話就等著跟秦箏好好道來。

    劉棠明白兩個人都有一籮筐話要問,又不知道從何起頭,於是便道:「秦箏,故言的身份還是由我來說吧,這樣接下來你們要說什麼也方便些。」

    和秦箏猜測的大致無二,林故言就是潛入廣寒山莊,和劉堇梔裡應外合的地藏神教之人。因自己父親曾是顧元赫的舊部而不得重用,卻也因此在七谷得以默默無聞地活了下來。劉堇梔發現了衛冰清計謀之後,怨恨其就是當年殺害親夫的兇手,才又想方設法聯絡到了林故言,她是希望物歸原主,把顧元赫當時守護的東西,歸還至地藏神教保存。

    不過要找到機會下手並非易事,林故言私自離開七谷,長時間駐紮在廣寒山莊附近以求和劉堇梔可以隨時聯繫往來,這期間,被衛雪晴撞見了。劉堇梔解釋其乃故人之子,故人身死後託付她照料一二,衛雪晴並未起疑,甚至有時候書信往來也都是衛雪晴去送達,久而久之,林故言和衛雪晴暗生情愫。

    郎才女貌,會心生愛慕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劉堇梔對林故言青眼有加,並未刻意阻攔,卻不想為後來的事埋下了禍根。

    秦箏大致猜得出來後來的故事走向,問道:「我娘和你約好了時辰把東西交給你,卻被衛冰清發現了,滅了口是嗎?」

    林故言點點頭,寫下一句話:七夫人護我逃走,身死他手。

    秦箏黯然道:「那雪晴為何會在那裡出現?」

    林故言低下頭寫道:相約告別,宿涵比我先到一步。

    秦箏問道:「宿涵先到一步,發現了雪晴與人私會,然後呢?下了殺手??」

    林故言沒有抬頭看秦箏,可他瞧見,那隻攥著筆的手握成拳頭,整個人都開始顫抖起來,而後憤憤寫下:不止。

    秦箏沒有再問,他也知道這兩個字里包含著什麼意思,宿涵做了什麼喪心病狂的事,讓本已經離開的林故言,顧不上自己性命也要殺了他,他是男人他當然清楚。

    劉棠輕輕拍了下林故言的肩,他點了點頭,努力鎮靜著。

    劉棠道:「秦箏,宿涵當夜應該早就在後山了,他不但看見了劉堇梔和林故言私下聯繫,還知道衛雪晴在山下等著他,所以行了極端之事。我猜,衛冰清在那之前已經有所察覺,告訴了宿涵在那裡守株待兔,至於為何不告訴你,想必你也清楚。」

    林故言匆匆寫下一句話,遞給秦箏,殷切地看著他。

    秦箏把紙拿過來細看,上面還有一滴沒有干透的淚,歪歪扭扭爬著幾個字:替她們報仇,林某願肝腦塗地,萬死不辭。

    劉棠說道:「林故言那晚從廣寒山莊下來時,其實已被衛冰清重傷,當時重兵把守在山上各處,師父提前叫我們去接應才把他救了回來。百花宮有百花宮的規矩,師父答應劉堇梔最後的請求,林故言就必須付出相應的代價,啞藥是他自願喝下的。」

    林故言一直低著頭,死死地攥著筆,提起衛雪晴的名字,他終於忍不住掉了幾滴淚下來。

    秦箏不敢去想像,他親眼所見自己心愛的人遭到凌辱而無能為力的時候有多絕望,為了故人的囑託,他灌自己啞藥,蟄伏在暗處,一直就等一個報仇的機會,這中間又有多煎熬難捱。

    所幸如今這些深仇大恨,有秦箏和他一起分擔著了,他握了握林故言那隻攥著筆還不停顫抖的手,道:「你抬起頭來看著我。」

    林故言依他所言,淚眼汪汪又很堅強地看著秦箏。

    秦箏說得很慢,希望他能清清楚楚地記得自己說過什麼:「你放心,交給我吧!故言兄,佳人已去,節哀順變。換個角度想,小妹一顆心交給了你,雖未過門,喊你一聲妹夫不為過吧。雖然我也沒有機會親口喊師娘一聲娘親,喊師妹一聲小妹了,可她們是我的家人,往後你也是。」

    林故言怔了一下,突然欠身給秦箏行禮,從嗓子裡嗚咽出一句沙啞得難辨字句的話,可秦箏聽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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