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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8 16:41:47 作者: 木子金三
    她直視顧朗的雙眼,聲色俱厲:「聽著顧朗。顧家被冠以謀反罪名,判處死刑,你的曾祖母在火中自焚了,你的嬸娘和姑姑們死在軍刀下,你的親娘自盡了。」

    「顧府沒了!」

    「你胡說——」剛才安靜的孩子忽然暴起,一巴掌打在叶音額頭,尖聲嘶吼:「你騙人,你騙人!」

    叶音按緊他,眼神冷酷:「顧朗,顧府沒了,被一把火燒了,你聽見了沒有。」

    小孩兒像是被嚇到了,呆愣片刻,隨後仰天從喉嚨深處發出一聲悽厲的慘叫。

    因病昏睡的王氏被活生生嚇醒,她掙扎著起身,發現之前沉默的顧朗在叶音懷裡嚎啕大哭。

    「……我不信,你騙人…」

    「你是個騙子…」

    叶音抱著他來回走動,一邊輕輕拍著他的背,怕顧朗哭岔了氣。

    之前叶音就在擔心,經歷劇變,顧澈和顧庭思都宣洩了一部分負面情緒,唯有顧朗安安靜靜,這不是好事。

    過分龐大的負面情緒壓抑在心中,除了極少數的天選之子,更多的人是變得暴虐,最後迅速走向滅亡。

    叶音見過顧朗活潑可愛的模樣,不忍這孩子被環境扭曲。

    茫茫枯地上蔓延著孩童慘烈的哭聲,不知道過了多久,哭聲漸去,直至最後終於弱了。

    顧朗睡死了過去,叶音這才停下。

    王氏看著她紅腫的額頭,心疼壞了。

    可是他們沒有消腫的膏藥,顧庭思蹲下來愧疚道:「阿音姐姐,對不起。」

    「還有,謝謝你。」

    叶音嘆了口氣:「我沒事,你去歇息吧。」

    她轉頭看向王氏:「娘也去吧,你要是再有個什麼。」她眨眨眼:「我恐怕需要再長一雙手才能照顧了。」

    王氏眼眶都紅了,她抿了抿唇:「好,娘去休息。」

    叶音靠著樹幹假寐,隨後感覺身邊有一個熱源,而後火辣辣的額頭感覺到清涼。

    叶音睜開眼,顧澈眼裡的憐惜和愧疚來不及散去,拿著濕帕手足無措。

    叶音不知道為什麼想笑,她也真的笑了。

    「朗哥兒的手勁兒還挺大,以後好好培養,差不到哪去。」

    顧澈握著濕帕的手驀地攥緊,他垂下眼,「對不起。」

    叶音笑道:「沒關係。」

    「阿九,你看你道歉了,那我也原諒了,這事是不是就過去了。」

    顧澈渾身一震,他沒想過叶音會這麼回答,但細想這也確實是叶音會說的話。

    「我累了,睡會兒。」

    叶音幾乎是剛說完,沒多久就傳來了平穩的呼吸聲。

    顧澈微怔,寒風冷冽,他卻覺得心頭火熱。他解下外衣披在一大一小身上,起身朝外行去。

    剛才朗哥兒一通肆無忌憚的大哭,顧澈怕傳了出去。

    雖然現在是在野外,但此地離京城不算遙遠,況且元樂帝下令全國通緝他們,顧澈記得,再往前走就是交州城。那裡的兵力只略遜於京都。

    靖朝的兵力大部分都集中於整個國家的北部,既護君主又拱衛皇權。

    想到元樂帝,顧澈的神情一點一點冷了,曠野的風吹不熄他的仇恨,壓不下他心頭的火。

    滅門之恨,誓不敢忘。

    掌心傳來疼痛,顧澈忽地鬆了手,他常常舒出一口氣,眼神重新變得清明。

    兵權北立。相對而言,南下不僅經濟繁華,大家族林立,勢力盤根錯節。若是不得其法,別說是官員,就是當朝太子親至江南都不一定討了好。

    強龍壓不住地頭蛇。

    對於朝廷來說,江南,沿海一帶是一塊難啃的肥肉,但對眼下的顧澈而言,卻是最好的藏身處。

    只要他能帶來足夠的利益,那些商人可不會管什麼律法不律法。

    有了錢,能做的事就多了。

    顧澈一步步盤算,心裡對未來有了個簡單的規劃。現在需要落實到細節,具體的下一步怎麼走。

    他們沒有路引,陸路對他們而言便是關卡重重。剩下的法子就只剩水路。

    可最近的碼頭也在交州城內,他們仍然先得進城。

    顧澈這一想就是大半日,直到他面前遞過來一個麵餅。

    顧澈抬頭,果然是叶音。

    叶音:「□□凡胎哪能不吃東西。」

    顧澈接過:「謝謝。」

    叶音:「嗯。」

    叶音變戲法似的又拿出一個餅子,咬了一大口,三兩下吞下去,然後道:「朗哥兒醒了,庭思在餵他吃東西,我瞧著狀態比之前好。」

    顧澈轉身朝顧庭思走去,顧朗捧著一個麵餅,眼眶紅紅,但沒有再掉淚。

    「朗哥兒。」

    顧朗抬頭,一瞬間癟嘴:「小叔。」

    顧澈將他抱進懷裡,緊緊摟著:「沒事了沒事了,小叔在這裡,以後小叔不會讓人傷害你了。」

    顧朗小聲嗚咽:「娘沒了,曾祖母也沒了,其他人都沒了。」

    顧澈心裡堵得慌,耐心安慰他:「小叔還在,你四姑姑也還在,我們要努力活下去,才不會讓親人白死,明白嗎?」

    叶音跟過來聽了一耳朵,有點意外,但又覺得在情理之中。

    大人的仇,大人來報。把仇恨灌輸到一個四歲孩子的身上,實在殘忍。

    顧朗又哭了一會兒,這次沒昏死過去,他有些疲憊的趴在顧澈肩頭,偷看叶音。如果叶音望過來,他又立馬躲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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