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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8 16:36:15 作者: 少地瓜
    「自戰後,各地官府也在持續清查敵國餘孽和趁勢而起的亂黨,」他拿過茶壺來給自己倒了一杯,「如今表層的已經查的差不多,不少地方已經開始順藤摸瓜……」

    打仗就好比滅火,烈焰固然可怕,但隱藏在灰燼下面的余火同樣不可忽視,若因一時大意放過了,保不齊什麼時候就會藉助妖風死灰復燃。哪怕不會再有燎原之勢,可一旦與敵國重新勾連,屆時必然內憂外患,牽動朝廷精力。

    老話說得好,明槍易躲暗箭難防,自古以來都是明面上的敵人好處理,反而是那些藉助種種偽裝藏匿民間的難以辨認。

    其實自從兩年前,現任廣元知府葉傾便已順著幾個敵國奸細的口風摸到高家產業上,只是高家在廣元府已有數十年之久,素有仗義之名,戰時更帶頭捐錢捐物,先帝也曾嘉獎過的,在沒有確切把握之前不好擅動。

    葉傾是個穩妥細心的人,過去兩年內一直未曾露了痕跡,明面加倍熱情的與高家虛與委蛇,背地裡卻加快速度命人查找線索,積蓄力量。

    直到今年六月,慶光府將一個偽裝成馬隊的細作據點連根拔除,從他們的信件中發現了帶有高家印記的私人信件,並軟硬兼施獲得兩名重要人證,這才將高家的罪證釘死了。

    緊接著,葉傾開始撒網,命人同時監視高家三代幾名骨幹,又上摺子秉明聖人,請了援兵,直到七月,一切準備就緒萬無一失時才收了網。

    在國與國的對戰面前,區區一條人命顯得微不足道,葉傾等一干官員只是審理犯人、整合過去幾十年內的叛國罪證就忙的焦頭爛額,還真沒顧得上深究一個失蹤多年的女人。

    「高家倒是沒有那個能耐倒賣情報,」龐牧冷笑道,抬手示意將卷宗給眾人傳閱,「可他們明面上對朝廷說沒有馬匹、糧草,背地裡卻統統販賣給赫特部等,只叫我們有銀子沒處買去!」

    戰時作此行徑者,依律按叛國罪論處。

    廖無言手下一個文官看後氣的鬍子都飄了起來,「混帳,捐給朝廷一萬兩,轉頭就昧著良心賺回來十萬兩!眼睜睜看著北蠻子們吃著他們賣過去的糧草、騎著他們買的馬匹打咱們的百姓,簡直是,簡直是豈有此理。」

    高家祖上是混血馬奴出身,備受歧視虐待,到死也沒吃過一天飽飯、穿過一件暖衣,大概正是因為這個緣故,所以簡直貪婪到了骨子裡,以至於到了黑白不分、是非不明的地步。

    後來高強的爺爺做了逃奴,豁出命去在幾國邊境做了幾回買賣,漸漸積攢家底,又弄了一套新的身份,開始光明正大的在廣元府定居,並將之前的路子不斷擴展……

    他死前留下一條祖訓:對早就被神明拋棄的人而言,什麼家國榮辱,什麼鄰里百姓都是虛的,唯有握在手裡的冷冰冰硬邦邦的金銀才是這世上的唯一真心。

    事實證明,沒有任何立場和良知的買賣才是最好做的買賣,高家很快便發跡起來,並利用錢色大肆網絡人心,進一步取得更大便利。

    等到了高強這一代,高家已經是西北一帶頗有名氣的馬畈、糧販子了……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另一人擰著眉頭道,「這邊是鐵證。雖已過了三代,到底根子不淨。或許他們當年過來,本就沒安好心。」

    「正是,就不該對他們太過和善!反倒養大了這群白眼狼。」

    說到此處,吃飽喝足的眾官員紛紛痛罵起來。

    讀書人罵人跟尋常百姓罵街區別相當之大,引經據典、用詞考究、格律規整,往往半天都聽不到一個髒字,但字裡行間都透著一股無孔不入的尖酸刻薄,極盡陰損之能事。

    國讎家恨在前,因為有共同的敵人,統一戰線的眾人都罵的酣暢淋漓,非常盡興,晏驕看的嘆為觀止。

    等眾人罵過一個回合,中間吃茶歇息時,廖無言輕飄飄丟出來幾句話,「……占我土地,殺我百姓,如今口服心不服,來日必成大患,我等需上書請求聖人速降雷霆之威,殺雞儆猴……」

    現場有片刻沉寂,某種不知名的濃烈情緒在急速醞釀。

    晏驕眨了眨眼,默默在心中簡單概括了下廖無言的意思:

    既然你們做了初一,就別怪我們做十五,不割幾座城池、送幾千寶馬、賠幾十車珍寶金銀過來,不足以表達你們的誠意。

    這話乍一聽確實沒毛病,但問題在於……高家祖上所屬國度沒參與叛亂,跟你們要求賠償的什麼赫特部、熙平部壓根兒不沾邊兒啊!

    您這屬於強行敲詐勒索了吧?

    然而在場官員再一次展現了他們出色的政治嗅覺和空前的默契,短暫的安靜後立刻群起響應,並有人當場撩起袖子開始寫摺子,還他媽文思如泉湧、眨眼功夫就寫完了!

    那人連等墨跡乾的耐心都欠,馬上雙手捧著給龐牧和廖無言看過,後者面無表情的指點幾處,那人聞弦知意,迅速重新修改謄寫,然後又找龐牧和廖無言簽字、用印,一整套動作和流程如行雲流水般順暢無滯澀。

    再然後,這封才剛捧熱乎的摺子就到了晏驕跟前。

    晏驕:「……?」

    剛才發生了什麼?

    她本能的看向龐牧的廖無言,兩人同時微微頷首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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