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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8 16:36:15 作者: 少地瓜
她看著本子上越來越多的名字,越來越亂的人物關係,隱約覺得自己好像不知不覺就踩在荊棘堆上,手裡捧著一個已經開了一條縫的潘多拉魔盒,進退兩難。一個不小心,前功盡棄不說,也很容易引火燒身。
她的腦海中仿佛蹦出來兩個小人,一個拼命勸她「懸崖勒馬」,不要多管閒事,以免受池魚之災:
其實本來也沒人報案不是嗎?或許只是她想太多,畢竟直覺也有出錯的時候。
而另一個卻在溫柔鼓勵,鼓勵她不要忘記職責,勇敢的去探索真相。
回去的路上,晏驕一直精神恍惚,頻頻走神,若不是龐牧在旁邊拉著,早就從台階上滾下去了。
「別擔心,」龐牧看出她的擔憂,將她有些冰涼的手握在掌心,「有我呢。」
晏驕苦笑一聲,「我就怕給大家添麻煩。」
龐牧失笑,輕輕往她額頭上彈了下,「聽聽你說的這是什麼胡話,跟你有什麼關係?難不成要罵你心細如髮?」
晏驕噗嗤一笑,好像連日來壓在頭上的擔子被人分了一半,突然就輕鬆了點。她低頭擺弄他的大手,還是習慣性嘴硬,「胡說八道。」
「我哪裡胡說?」龐牧用額頭蹭蹭她,「她是苦主,咱們這裡是衙門,為百姓伸冤是本分。人家都求到門上來了,莫非偏要裝傻充愣?不說別人,只怕聖人和娘都要捶死我了!」
「即便真有麻煩又如何?我這人最不怕的就是麻煩,這輩子也沒少過麻煩,少這一回不少,多這一回也不多。」他狂放的笑,眼中一片坦蕩,只是這麼看著,就叫人莫名相信,相信這世上其實真的沒有能難倒他的事情。
「為官做宰也好,查案洗冤也罷,哪一樣不是得罪人的?從小到大,我得罪過得沒有一百也有八十,若一直前怕狼後怕虎的,那索性也不要穿這身官皮了。」
他就是聖人手中的一柄劍,合該披荊斬棘一往無前,越是如此單純直白,聖人就越信任他。
如此,江山穩固,友誼長存。
龐牧一番話落地有聲,說的晏驕慚愧難當。
是啊,你是個法醫啊,當年不也曾立下過誓言,要掃平世間一切冤屈?怎麼這會兒偏就縮了?
想到這裡,她抬起頭來,目光灼灼,抬起攥著的小拳頭,「好,咱們就查個水落石出!」
「這才是我的好姑娘。」龐牧大笑,也抬起拳頭跟她碰了下。
稍後兩人重整旗鼓,又去找方封的戶籍檔案,果然有了重大發現。
「你看!」晏驕指著上頭一筆說,「方封原本有個比玉容大不了幾歲的女兒,但是大約兩年半前溺水身亡,死時年僅十八歲。」
溺水身亡並不算稀奇,但偏偏是這個年紀,又是極有可能與玉容有交集的女孩兒,這就很可疑了。
很多事情就怕深挖,而像這種越挖越有跡可循的,基本上就有貓膩無疑了。
龐牧也有點興奮,順著往後找了一回,「當時負責驗屍的是一個叫蘇本的仵作,我這就叫人打聽此人下落。」
太平年間但凡有人死亡,須得本地仵作驗明後才可報往衙門,然後由管理戶籍的官員核對無誤後銷了。若那位方姑娘的去世當真存疑,那這個蘇本就很關鍵了。
接下來,他們又在習慶府一眾小官小吏和鄉紳之內層層篩選,結合戶籍文檔,以及終於回來的小八帶回的消息,確定了王佩和秦雲的身份。
秦雲是縣令之女,而王佩的祖父則是一位小有名氣的詩人,父親也頗有才名,當年雖考中進士,卻一直鬱郁不得志,最後索性辭官回鄉,與老父一併開了一家小小書院,多年經營下來,到了有了幾分名頭,每年都有不少學子從習慶府各處慕名而來。
身份確認之後,幾人之間的關聯和共性就很明顯了。
落魄!
張橫苦熬半生,一直到知天命之年才堪堪坐上知州的位子,而且昌平州既沒有出色的學子,也無可為當地百姓帶來豐厚收入的產業,張橫幾乎不可能憑藉傲人政績再往上爬。如無意外,這輩子最好的結果就是老死在知州任上。
牛瑞、方封自不必說,一個先天不足,一個後天乏力,好不容易都擠到京城去了,卻在妄圖更進一步時慘澹收場,從曾經的人上人一朝淪落為平頭百姓,如此大的落差是絕大部分人都無法接受的。
至於秦縣令和王鄉紳,更是這個階層中的食物鏈底層,恐怕還沒體驗過什麼叫春風得意……
這麼一群處境相似的人之間存在天然吸引力,湊在一起很容易。而隨著人數的增多,這種憤懣不滿的情緒也會呈幾何倍數增長,要發生點什麼不足為外人道的事情,也是順理成章的事情。
但一切都只是晏驕和龐牧的懷疑,他們現在沒有一點證據。
不過這已算是連日來的最大進展,猶如悶熱的夏日突然降下來一場清涼暴雨,叫兩個人都很興奮,饒是玉容的那個小丫頭至今仍下落不明,也不足以影響他們的心情了。
黃昏時分打了幾個悶雷,晚飯時還真就落下雨來,已經數日不曾親自下廚的晏驕叫人端出來許多紅彤彤的菜餚,準備小小的慶祝一下。
已經大有起色的柳潼也被請了來,抱著一碗色香味俱全的骨湯蔬菜粥苦笑連連,「苦煞我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