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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8 16:27:46 作者: 溯時
周老太本還是趴在地上哭哭啼啼的,可現在聽見了老伴說的話, 她連一絲猶豫都沒了,擦乾眼睛苦苦哀求:「不離婚, 我不離婚!」
她知道這件事讓許老頭髮怒了,可老倆口走過風風雨雨,有啥過不去的坎兒?
只要把這坎兒熬過去就行了,哪能離婚呢?
她已經幾十年沒回過臨蘆村, 估摸著娘家人也已經死絕,現在讓她回去,她就只能躺在大橋底下喝西北風了!
周老太跪在許老頭面前,姿態卑微。
她哭喊著,將這些年自己對這個家的付出與情誼一一說出來,她最珍視的臉面與尊嚴是什麼?
在吃飽飯與有瓦遮頭面前,這不值一提。
陡然拔高的哀求聲與哭泣聲是那樣聒噪刺耳,許老頭坐在石墩上,雙腿分得很開,雙手擺在膝蓋上。
他沒有看周老太,只是用餘光掃了馮惜珍一眼。
馮惜珍的眼神仍舊是憐憫的。
許老頭的心從未像這一刻一般難受過。
過去馮惜珍雖然優秀,但他與她到底是有共同語言的,否則他們不可能相知相愛。
可現在,一切都不一樣了。
馮惜珍看見了他最狼狽的一面,看見他家裡頭雞飛狗跳一團糟的一面,她瞧不起他,也同情他,此時甚至會後悔自己當年的選擇。
他家一地雞毛,而她則是大學教授,他們之間的差距如此懸殊。
許老頭是難堪的,也正是因為這樣的難堪,讓他沒有辦法再與周老太過下去。
許老頭的語氣透著滄桑與堅定,他對宋德榮說道,「宋村長,沒人比你們村幹部更了解我家發生的事情。我決定離婚,一分鐘都不想等,求你們幫幫忙,能讓我往公社聯繫,儘快把離婚手續辦下來。」
這是非離不可了。
周老太的手頓時失去了全部力氣,她錯愕地看著老伴,臉上的皺紋都猙獰起來。
她的眼淚與鼻涕橫流,又去讓自己的兩個兒子幫忙說情,然而,許廣國與許廣中卻已經看出他們爹已然鐵了心。
「爹,娘這一把年紀了,你現在要跟她離婚,你讓她上哪住去?」許廣中不由問道。
「宋村長,你上回是不是說村尾的草屋可以借給廣華住?」許老頭看向宋德榮。
在許廣華決定要分家之時,許老頭也曾找宋村長商量過他的住處。
那時宋村長說村尾有一間簡陋的草屋,那裡常年漏雨,風吹進來都擋不住,甚至連茅廁都沒有,因此許老頭連想都沒想,就回絕了。
可如今,這草屋倒適合周老太住進去。
反正家中的事情都已經在全村人面前掰扯開來說,許老頭也就什麼都不介意了,他又望向趕來的婦聯主任:「小章同志,我們家就一間屋,那是我的。要是她想分,剩下的鍋碗瓢盆和糧食可以分她一半。你看,還有沒有啥要注意的?」
章紅梅也沒處理過這種問題,思索許久:「你們家二房和三房都還沒分家吧?」
許老頭這才想起來,轉頭就看向許廣國與許廣中。
孫秀麗今天覺得自己這臉真是丟大了,她沒想到自己的婆婆竟會壞成這樣,便打心眼裡瞧不起這人。
這會兒既然許老頭又打起這分家的主意,孫秀麗就立馬說道:「爹,我們家沒多的宅基地,我和廣國也沒錢去建房子住。所以這家就不分了,以後你和娘離婚了,我們二房一家子人就跟著你。」
孫秀麗的腦子轉得飛快。
她公公是個明事理的人,這幾十年做木工活還攢下不少錢,跟著他過日子,怎麼樣都比跟著那惡婆婆強啊!
孫秀麗雖覺得丟臉,但時不時將目光掃向周老太時,仍覺得解氣。
這老虔婆平時對她可刻薄了,現在終於遭報應了!
聽孫秀麗提出將來要跟著許老頭過日子,許廣國心中沒有任何異議,就在聽說他娘的所作所為之後,他就已經感到無比失望,說他是為大哥打抱不平也好,是自私擔心被人恥笑也罷,總之他無法再與自己娘生活下去了。
許家二房已經表了態,剩下的便是許家三房了。
陳艷菊在心底琢磨著自己男人平時就是個牆頭草,像是什麼槍打出頭鳥的事,他從不會做,便不由安心了些。
可沒想到,就在她垂下腦袋,默默等待了許久之後,許廣中開口說的是,竟是讓她意想不到的話。
「娘身體不好,一個人住在那草屋裡可怎麼過?我們三房家去跟娘一起過日子,平時我媳婦也能照看著點。」
陳艷菊知道許廣中從來就是最聽他娘的話,母子倆平日裡的感情好得不得了,尤其是老太太只要一看見他,就跟看見天上掉下來的寶貝似的,稀罕得很。
可陳艷菊沒想到,老太太都已經做出這種黑心事了,他竟然還向著她。
他娘身體不好,一個人住在草屋沒法過,那她和兩個兒子就好過了?
往後住進那草屋裡,陳艷菊不單要獨自伺候婆婆,得照顧倆兒子,還得操心她男人的事……
等於說整個家的重擔,都壓在她一個人身上了。
陳艷菊忽然覺得好累。
她疲憊地低下頭,沒有反駁,只當是默認了許廣中的話。
天已經快黑了,周老太被許廣中扶著去那草屋時,哭得雙腿都已經發軟。
她從沒有被自己的老伴打過,也從沒有在這麼多人面前跪下來認過錯,人活到這把年紀,所有的里子面子都豁出去了,還換得一個被趕出家門的下場,實在是太丟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