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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8 16:27:46 作者: 溯時
這哪是輕微的腳傷,分明已經很重了!
許廣華還想再勸,便說道:「聽你的語氣,應該和他分開很長時間了。既然是這樣,也不急於一時……」
「不。」馮惜珍搖頭,語氣篤定,「就是因為分別的時間太長了,即便他現在站在我面前,我都不一定能認得出他。所以不能再耽誤時間了,我必須儘快趕過去。」
許廣華被她眼中的堅持打動,不再勸說。
公交車到了,他扶著馮惜珍上車,陪她坐下。
馮惜珍疑惑道:「你不是急著回村上工嗎?」
許廣華笑了:「你的腿都傷成這樣了,我要是不陪你去,恐怕你根本沒法下車。沒事,公社那邊就請假吧,大不了被大隊長罵一頓。」
許廣華笑起來的時候,露出一排整齊的牙齒,看起來溫潤隨和,還很有擔當的樣子。
見陽光恰好透過車窗,落在他的笑容上,馮
惜珍也不自覺露出了和藹的笑容:「謝謝。」
而後,馮惜珍沒有再出聲,只望向窗外。
不熟悉的風景快速從她眼前掠過,不自覺之間,馮惜珍想著自己兒子的模樣。
他現在應該已經三十一歲了。
也也不知道是否平安健康地長大,是否已經娶妻生子。
馮惜珍從未想過他會多有出息,也沒指望他能念多少書,她只想著,只要他能過上踏實的日子,便已經足夠了。
不由地,她看了許廣華一眼。
若是她的兒子能像這個年輕人一樣,成長為一個肩膀能負上重量的男同志,那即便是出身農村,又有何妨?
馮惜珍就這樣想著,直到公交車在臨蘆村附近緩緩停下。
許廣華扶著她下車。
她想要找人問一問情況,可走了許久,之前那一張張熟悉的面孔都沒見著。
三十多年前她與父親住在這村子裡時認識的幾個村幹部,如今也都已經不在了。
「您兒子叫什麼名字?」許廣華問,「我去給你打聽打聽。」
「他叫許承遠,我給起的名字,就是不知道他父親有沒有給他改了。」馮惜珍說道。
許廣華立馬讓馮惜珍找個地方坐下,自己則是去給她打聽。
這村子裡的人都很熱情,許廣華便一家一戶這樣問著,然而他打聽了許久,大家聽見「許承遠」這個名字,都只是困惑地搖搖頭。
而在許廣華到處跑時,馮惜珍也沒有放棄,她站起來,扶著牆,往自從當年住的那間小屋走去。
她每走一步,腳踝就疼得出奇,可即便如此,她仍沒有停住腳步。
不管是過去,還是現在,仿佛總是有千山萬水擋在她的面前,她走得艱難,仿佛冥冥之中有一道聲音告訴她,她永遠也不會與自己的親生骨肉團聚。
馮惜珍偏不信這個邪。
她咬著牙,紅著眼眶,蒼老的臉上滿是堅持,就像是只要一鼓作氣,就一定能找到希望。
即便面前擋著千萬種阻礙也無妨,她活到這把歲數,什麼苦頭沒吃過?
只要人還活著,還有一口氣在,她就不會認輸!
馮惜珍的心底有一股韌勁,她支撐著,用盡全身力氣走到了自己當年與父親借住的那間小屋。
她敲敲門,做了個
深呼吸,調整自己的氣息。
很快就有人來開門了,他拄著拐杖,走路都直喘氣,眼睛眯起來,身子晃動著。
都快老得走不動路了,應該知道當年的事。
馮惜珍趕緊將自己的來意說明。
老人家一聽,皺了皺眉:「你說你是來找許永軍的?他又不是我們村的,就是那陣子不少人建房子,就讓他留下來做木工活。」
「是,他不是這個村裡的人。三十多年前做了一陣子木工活,後來跟一個姓馮的女同志一起住在你這間屋裡,說是要去城裡結婚的,你記得嗎?」馮惜珍試探著問。
對方聽著有點印象,思索許久:「有點印象,那是個城裡姑娘,她爹也在。當時我們還一直笑話他們城裡人好騙,大姑娘長得多水靈啊,就這麼被個木匠騙著生了個娃!」
見對方記得這一切,馮惜珍趕緊問道:「那你記得那個孩子在哪兒嗎?」
「那我就不知道了!反正當時那姑娘被她爹接走後,木匠受了很大的打擊,想要回村。但沒想到老周家的閨女竟然要死要活,非要嫁給他!」
老周家閨女……
馮惜珍心頭一滯。
她依稀記得當初有一個容貌清麗的小姑娘,總是會在她與許永軍見面時,躲在暗處,用陰惻惻的眼神盯著他們瞧。
那似乎就是老周家的閨女。
馮惜珍的心中有不祥的預感,又追問道:「那他們現在住在哪裡?」
「早就抱著娃走了!」老人家說道,「周家本來就窮得叮噹響,嫁閨女也沒換回點彩禮,氣得要命……後來那閨女一走,就再也沒有回來了。也不知道上哪兒去了……」
老人家說完,便轉身,顫顫巍巍地回屋了。
馮惜珍怔在原地,眼圈發紅。
她十月懷胎生下的兒子,竟就這樣被帶走了。
難道以後再也不可能相見了嗎?
馮惜珍的淚水緩緩落下來,她伸手去揩,卻怎麼都擦不完這淚。
跑回來的許廣華想要帶回自己打聽來的消息,可看著馮惜珍哭泣的模樣,卻不自覺頓住了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