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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8 15:55:00 作者: 枝呦九
    死後葬在哪裡,他從來都沒有去想過。一個太監,在活的時候能坐在他這個位置上幾十年,就已經是上天對他的恩賜。

    人死如燈滅,死了之後的事情,楊太監一點兒都不願意去想。他想,隨便,他的屍體被狗吃了,那又怎麼樣呢?

    反正他自己是不知道的。

    他躺在躺椅上面,等到太陽落西之後,才慢吞吞的讓小太監扶起來,回屋子裡面去睡。

    結果第二天,他就沒了。

    這可真……劉得福哭的跟死了爹似的,「讓你晚幾天走,晚幾天走,你偏不晚,我那裡還有一壇上好的桃花釀,就是為了讓你死之前喝一喝的,你這個沒有運道的,做了一輩子膳食太監,還覺得挺有臉面,實則一點運道都沒有……」

    折筠霧也聽聞這個消息,她恍惚了一瞬,道:「這是喜喪了吧?」

    壽終正寢的,年歲也大了,沒有痛苦的死去,倒算不得什麼壞事。

    齊殿卿百忙之中對於楊太監的死,只感慨了一句,又匆匆忙忙地跟大金和談去了。

    歲安和阿昭也在這場和談之中,同樣忙得不可開交,兩人只讓折筠霧幫忙送行,然後就腳步匆匆。

    唯有阿黎哭了一聲,「阿娘,又有一個人死了。」

    折筠霧嘆氣點頭,「對。」

    一個老太監死了,好像沒有什麼值得傷心的。也不知道有什麼人會為他傷心。她即便此時此刻是傷感的,過不了幾日,也會漸漸的把他給遺忘掉。

    甚至,她可能還會喜歡上別的菜餚味道。那他存在的痕跡都會慢慢的沒掉。

    可能人生,就是如此。

    她搖搖頭,道:「阿黎,行個禮吧,他待阿娘是不錯的。」

    她十二歲進東宮後,吃的就是他做的膳食。

    阿黎嗯了一聲,恭恭敬敬的行了個禮,母子兩個人往回走,這場祭奠就算是完了。

    劉得福哭了一陣子,抹抹眼淚,也得繼續回去幹活。

    這場大秦和大金的和談前前後後經歷了一個半月才結束,在此期間,齊殿卿春風得意,走路都是帶風的。

    最終大金割地賠償,金銀珠寶等各種物品若干。晚間,一家子人齊聚,齊殿卿越看歲安越是歡喜,「如今,你已經有了功勞,朕想著,你也別熬資歷了,索性一步登天,做雲州大將軍。」

    歲安連忙搖搖頭,「這哪裡使得,使不得。反正,女兒是想一個腳印,一個步子走的,如今才一場戰爭,算不得什麼的。」

    若是想要走一步登天的路子,那她當初就不會在雲州城裡面風吹日曬做小兵了。

    齊殿卿嘆息,「別人家是找不到攀天梯,咱們家卻是有攀天梯,你卻不用。」

    他是皇帝,早年做不得臣子的主,日子過得苦哈哈的,如今自己越過越順暢,但是女兒一個將軍之位,他卻還不能直接給。

    但話是這麼說,誰的子女有出息,誰自己心裡知道。他就感慨:「你自小就懂事,有時候覺得你太懂事了,又於心不忍,可又怕放縱你,反而讓你嬌了性子,廢了自己之前的功夫。」

    做一個父親並不容易。

    折筠霧見他今晚如此感慨,好笑道:「你可真是,又喝了幾杯酒吧?」

    齊殿卿笑了笑,「如今你越發管的嚴了,竟然連喝幾杯酒也管著。」

    不過倒是放下了酒杯,改為讓在旁邊默默吃菜的阿昭提祝酒詞。

    阿昭:「……讓兒子再吃幾口菜吧。這段日子忙死了,都沒有時間好好的吃飯。」

    齊殿卿就看向阿黎,阿黎轉了一下腦袋,低頭吃飯,表示自己一句話祝酒辭也沒有。

    至於歲安,揮刀倒是可以,但是出口成章,實在是有些難為她了。

    折筠霧咳了一聲,「吃你的吧,哪有那麼多講究。」

    阿黎便道:「是啊,阿爹,快起來吃飯吧,哪有那麼多講究。」

    歲安卻吃了幾口,突然想起和大金的和談之後,自己就要回雲州了。她看向興致沖沖正在啃豬蹄的阿娘,又看向不甘寂寞自己又開始讓人擺上筆墨伺候的阿爹,再看看一心一意吃飯的阿兄和阿弟,最終還是沒有把這句話在飯桌上面說出口。

    只是,他們在京都已經逗留的很久了,有些已經受過表彰的將軍早就回了雲州,她如今是最後一批沒有走的人。

    她得走了。其他人也知道她得走了。折筠霧尤其夜不能寐,有時候想到這個問題,她就睜開眼睛,一雙腿不斷的往齊殿卿身上踢,齊殿卿被踢了,也不敢生氣,只好握住她的腳,「珺珺,力氣小一點,力氣小一點好不好?」

    他嘆息,看著她哭得像孩子一樣,安慰道:「怎麼年歲越來越大,脾氣卻越來越像個孩子呢。」

    他勸解道:「有的孩子是雄鷹,註定是要飛向遠方的。不僅是歲安,還有阿黎,都得飛走。」

    「那將來兩個孩子都不在身邊,你若是還像現在這般,不還有的哭嗎?」

    折筠霧咬他的手,「我就哭!」

    齊殿卿:「好,你哭,你哭。」

    他哄了一晚上,最後沒有辦法了,乾脆讓歲安來哄。歲安懂什麼呀,說來說去就一句話,「等過兩年,我再回來看你。」

    折筠霧哭的更加厲害了。但無論再怎麼哭,該送的時候還是得送。

    只是送走了,看著她騎上烈馬,看著她乘風而去,她眼淚桌子又滾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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