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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8 15:55:00 作者: 枝呦九
他回到清輝閣,到底是心有不甘。也拿著書讀,卻怎麼也讀不進去。
父皇就曾經誇讚太子一讀書就心無旁騖,不是其他人可比擬。可父皇也曾誇讚自己天賦高,讀什麼書一遍兩遍就能記住,不像太子,要反覆研讀。
父皇曾經說,他們各有自己的優點,可如今,他的優點似乎已經不足為重了。
端王閉上眼睛,將手裡的書丟了出去,正好砸在進來奉茶的小太監身上。
書砸在人身上,是一聲悶響。人是不敢吭聲的,所以只留下了書聲。
他睜開眼睛,倒是認得這個臉長得好看的小太監。
「你叫四斗?」
四斗跪了下去,「是,王爺,奴才給您奉茶。」
端王嗯了一聲,四斗嘗試性的道:「王爺,奴才還會捏肩,您可要試試?」
端王無可無不可的又嗯了一句。
奴才們要往上面爬,肯定是要討好主子的,端王這輩子受過許多討好,捏肩捶背是做基本的,他並不推拒。
有時候,你得給奴才機會,他們才有梯子往上面爬。像太子那般,將所有的人都拒之門外,那就算他們有意爬過去,也沒有梯子可以過。
端王左思右想,都覺得自己做的沒錯。這般懶散的想著想著,就覺得肩頸之間確實舒服,這個小太監是有一手手藝。
他跟總管太監道:「就讓他在殿內伺候吧。」
四斗就連忙跪下謝恩,端王想起他是雲州人,問他墨的事情,「你們那邊產墨產的多?」
四斗點頭。
但是這些東西跟他們鄉下的孩子卻沒有什麼干係。
「就是收學徒,也要收有關係的,經人介紹才能進。學得了制墨,這輩子就不愁了,奴才家裡窮,拿不出銀子去墨坊。」
一塊墨的事情,竟然連學徒都分個三六九等。端王端起一碗酸梅湯漫不經心的喝了一口,感慨:「雲州墨這事情,看來牽扯還要更大。」
確實很大。
到了八月份的時候,從雲州那邊傳回消息,雲州府尹折豪德承認貪墨,不過他是五年前做的雲州府尹莫,另外五年則是如今任職京都承運道督查的莫慶東。
莫慶東在雲州墨被查出來有誤的時候就被罷免在家查看,配合三司會審,在此前他閉口不言,在牢獄裡面不說話也不反抗。
如今事情水落石出,一下子就牽扯就兩個朝廷官員,甚至往下面細查,還會有更多,無數人都覺得背脊發涼。
官兵到莫家的時候,莫家老小並不慌亂,莫家老夫人帶著一家子老小跟著官兵走,可見是知道總有這一日。
而此時,在牢獄裡面的莫慶東也肯開口了。
他訴出了雲州貪墨案件最初的緣由。
「雲州孤苦,百姓本就活的艱難。雖然陛下免去了部分雜稅,可對雲州百姓來說,依舊是重擔。」
他靜靜的道:「而當時我剛剛任雲州府尹,卻發現了一件事情。」
雲州窮,一般大家說的雲州窮三個字,說的是雲州府窮。
而雲州一共七個縣,這七個縣裡面,雲州府卻是最富裕的。其他六個縣比起雲州府來,更窮。
一縣還比一縣窮,雲州府稍微富裕一些,所以自古以來,雲州的大頭稅收都是由雲州府所在的雲州縣所出。
一縣出七縣的稅收,多年來眾人已經習慣,可這份稅收壓在雲州縣老百姓頭上,也讓他們抬不起頭。
十三年前,雲州內戰,百姓民不聊生,即便過了兩三年,依舊是沒有恢復。
而雲州欠朝廷的稅收越來越多,第一年,雲州墨是老老實實交了上去。
可是第二年,莫慶東突然得知,這些墨其實陛下並不用,都堆積在倉庫裡面,如同江南進貢的絲絹一般,放在倉庫裡面,除非大用,否則沒有出庫的。
他就打起了主意。
他知道這很難,一旦發現,無論多晚發現,都要遭滅頂之災。
但他拒絕不了誘惑。
「雲州墨跟普通墨之間,只要做成一般的形狀,普通人是認不出來的。而我們放在上頭的是好墨,人的一生,能用多少墨?」
人有時候蠢起來,就那麼做了。
「第一年,這些省下來的銀子,我沒有中飽私囊。而是還歸於民,後來我就動了貪心,那些銀子,直接進了我的口袋裡面。」
而現任雲州府尹折豪德就是當年他們合謀的人,這些年貪墨的銀兩,他們都是平分的。
這些年,他吃不下,睡不著,日日煎熬,如今終於被查了出來,他終於可以睡了。
戶部尚書氣的要死,太子覺得不可思議。
他坐在那邊久久不能平靜,實在是不能相信一個朝廷命官貪墨的起因是為了雲州縣百姓沒有那麼大的負擔,於是鋌而走險?
多麼可笑,多麼幼稚。
倒是皇帝相信。他拿著奏摺跟太子道:「你去看莫慶東的平生,便可知他所說不假。」
莫慶東,是個讀書天才。天才跟瘋子之間很像,莫慶東早年沒有做官的時候,曾經做出過很多讓人摸不著頭腦的事情。
比如,他真的「劫富濟貧」。
這些普通人不會做的事情,他敢去做。
平常人不可理解的事情,他能做的出來。
這就是選官用官時需要注意的了。
雲州貪墨事件浩浩蕩蕩的席捲了三四個月,就在要收尾的時候,也就是折豪德運送到京都,簽字畫押,跟莫慶東齊齊要被斬首的那幾日,他兩突然跳出來指認英國公也參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