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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8 15:30:47 作者: 白鷺下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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叛黨既除,建元九年的大事就唯剩下那一件,六月,當薛稚的車駕走至秦州的時候,京中正式頒下詔書,將於七月初一日,率文武百官,盡遷洛陽。
早於建始六年就開始修建的洛陽宮闕已經修建完畢,只待它的真龍天子入駐。這件事,是從陛下登基之初便曾提上議程的,如今朝中反對遷都的江東士族盡已凋零,多是近年錄用的寒人與北方士族,因此詔書下達後,連一絲異議也不聞。
遷都前夕,桓羨去了崇憲宮。
何太后已經病得很重,只怕不能跟隨遷往洛陽。而她若身死,礙於做給天下人看的孝道,他還得留下來治喪,遷都之事,也就只有延後。
她是心病,自從被陸韶告知兒子死於養子之手後就病倒了,儘管當日有何令菀力證兇手並非是桓羨,此後桓羨也沒追究過她當日被叛軍利用的責任,但她仍是病倒了,從此鎖宮不出。
而這期間,桓羨除卻派遣馮整去看過兩次,過問了病情,加派了照顧她的御醫,自己卻是一次也沒去過的。
甫一進入寢殿便聞見中藥濃重的苦澀氣息,雖是炎炎夏日,殿中卻氤氳著一股行將就木的陰冷。
湘簾垂地,爐煙不起。
何太后氣息奄奄,正倚在床上由侄女餵藥。見他進來,面上虛弱地牽出一絲略帶嘲諷的笑:「三郎竟還捨得來看母親。」
他沒理會這位養母的嘲諷,只問何令菀:「不曾按時服藥嗎?太后的病為何總不好。」
何令菀心中微惱。
還不是因為你自己!
這話自也不可能說出口,正斟酌著欲答,何太后卻道:「阿菀,你下去吧。」
「我有話想問三郎。」
知道太后要問什麼,何令菀眉目間掠過了一絲擔憂,終究只得行禮退下。桓羨則微微蹙眉:「母親想問什麼。」
母親。
何太后微愣。
她已記不清他上一回喚她母親是什麼時候,卻無比清晰地記得,他渾身是血地跑到顯陽殿裡喚她的第一聲母親。那一日,距今也已十一年了,可她卻從沒能看清這個孩子的內心。
何太后艱難支身,渾濁雙目,一遍遍打量著這個養了十幾年的養子,想從他冰冷的臉上窺得半分擔憂的神色,終是枉然。
太后最終長嘆一聲,道:「事到如今,我已是行將就木之人,希望你就不要再瞞我了。」
「我只想問你一句,珹兒的死,究竟是不是你所為。」
桓珹。
想起那具冰冷冷泡在池水裡的屍體,桓羨眼中波瀾不驚。
「不是。」他淡漠地道,「我路過的時候,他就已經被桓陵推下去了。」
「你……」太后一口氣猝然急促起來,驚怒地目視於他,「你既在,那你為什麼不阻止?為什麼不救他?」
「我為什麼要救?」桓羨挑眉反問,「當年,桓駿那老畜生把我們母子丟在漱玉宮的時候,身為皇后的您,有管過我們的死活嗎?還是說,我母親病重也請不來的御醫,冬日裡劣質的炭火,夏日裡發餿的吃食,就是您身為正妻嫡母對我們的照管?」
「您還記得我為什麼學醫嗎?我一個堂堂皇子,竟要學這些被世人認作是『小道賤工』的東西,長到七歲都沒有名分,要被桓陵和你兒子的僕人肆意欺辱。那個時候,你又管顧過我們嗎?」
那些卑賤不堪的過往,他原以為他全忘了,然而此時面對太后的質問才發現,他竟記得如此清楚,就像是刻入骨髓一般。
同是庶子,桓陵這個野種都可以隨意欺負他們母子,桓珹身為太子,他的僕人都敢欺負到阿娘身上。
那個時候,何菁英是最該管教他們的人,可她卻選擇了視而不見。
只因阿娘是樂工,而他是樂工之子,老畜生不喜歡他們,她也就不敢管。而現在,卻要從他這個曾被她瞧不起的樂工之子身上索取親情,桓羨只覺荒謬到了極點!
他人生的前十七年裡,就唯有祖父與梔梔對他釋放過善意。何菁英憑什麼覺得,他會在意她?
何太后已因傷心與氣憤渾身亂顫,形如枯死瓦菲的臉也變得通紅。桓羨又冷笑:「再說了,您又傷心什麼呢?他的仇,我不是早就替您報了嗎?桓陵就是我殺的,是我讓他的獵犬發瘋咬死了他,您應該感到欣慰才是啊。」
「好好活著吧。」他不願在殿中久待,「您得好好活著,活得比兒子長,才能看著兒子是如何代替桓珹、將天下治理成太平盛世的。」
說完這一句,桓羨毫不留情面地走了出去。身後響起太后悲慟至極的哭聲,也沒有回頭。
松露空中墜,荷氣靜時生。他在殿外的荷塘前停駐腳步,微風颯颯,將一片綠葉送至他肩上,桓羨伸手去拂,這才想起,已是六月之末。
七月流火,馬上就是秋天。他心裡也湧起些許悲涼之感。
梔梔走了,阿娘不在了,崇憲宮中的這個女人,也不是他的親人。
他又是一個人了。
作者有話說:
字數超了些也就超時了~
本來想寫「他的月亮從此墜落了」,一搜才發現原來那麼多人都寫過了,嘆氣。
感覺剛好可以在99章正文完結。完結之後,我會修改前文。有幾個地方還是不怎麼滿意的。
第99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