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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8 15:30:47 作者: 白鷺下時
薛稚被安頓在隔壁的偏殿,梁王身為兄長,方從那邊探望了過來。應道:「人是醒了,不過……」
突如其來的停頓,桓羨冷然側眸:「不過怎麼了?」
梁王微微猶豫,不知要如何說下去。桓羨又不耐煩地皺起眉頭:「罷了,朕親去看看吧。」
他已換上一身乾淨的寢衣,由伏胤攙扶著,艱難地朝安置薛稚的偏殿去。
她身上並沒有什麼實質性的傷,只因溺水昏迷了過去,眼下人已醒了,正躺在榻上,殿中是如死亡一般的沉寂。
芳枝就守在床畔,手旁是那碗送來的、並未動過的藥,她看著榻上雪面無一絲血色的公主,無聲落淚。
榻上,薛稚睜著眼,目光空洞地看著帳頂被燭光照出葳蕤綠葉的精緻繁複的蓮花忍冬紋。
她分明是活著的,卻死寂得如同一盆死灰一般,當真心如死灰。
桓羨心底隱隱的火又燒起來。
分明是她捅了他,讓他在本該最隆重的日子顏面盡喪,眼下她卻是一幅受害者的模樣,仿佛差點被捅死的那個人是她而不是他!
她憑什麼這樣對他!
他又憑什麼放過她!
他眉尖微動,正要啟唇刺她幾句,念起那味已經配好的藥,卻又改了主意:「去,拿忘塵散過來。」
作者有話說:
第97章
湯藥熬好, 已是深夜。
忘塵散,顧名思義, 是讓人飲下便能前塵盡忘的藥。芳枝起初還不知這是什麼, 直至桓羨命人將熬好的藥端上來,命她道:「不管用什麼方法,給她餵下去。」
「陛下, 這是什麼?」芳枝震驚地問。
二人與寢間不過半殿之隔,他蒼白的臉色在燭光陰翳下顯得格外黑沉, 緊緊攥著一角衣袖:「她不是不想活了嗎?此為忘塵散,喝下去, 一了百了, 朕是助她解脫。」
這話說得頗為嚇人,一旁隨侍的醫官忙解釋了這藥的療效。芳枝震愕地跪下來:「陛下, 這萬萬不可啊。」
迫使公主忘記過往的全部記憶,成為一張白紙, 留在他身邊, 震驚之餘,芳枝只覺得恐怖。
那樣的公主, 還是公主嗎?
他們之間的事她知道的不多, 她從前還覺得陛下心裡是有公主的,只是方法不得當, 以公主的心軟,只要兩個人多加溝通,公主一定會接受陛下。
可那日被他拿劍指著小公主來逼迫公主妥協,又目睹了過後種種囚禁逼迫, 她內心便產生了深深的疑問, 這樣一味的逼迫, 只為將公主強行留在他身邊,不管公主是不是開心,這,是真的喜歡公主嗎?
如今,竟還要用藥來迫使公主忘記……
她渾身雞皮疙瘩都起了一層,流著淚推辭道:「陛下,您的出發點固然是好的,可也要顧及到皇后她自己的意願啊。若真忘了過去的一切,這樣的她,還是原來的她嗎?這藥又是否是永遠有用呢?如果某一天公主記起您的所作所為,您豈不是又要逼著她去死嗎?」
芳枝本是他的人,眼下竟也偏向了薛稚。當著梁王伏胤等人的面兒,桓羨難免忿怒,薄唇緊緊抿如一線:「朕如何又是想逼她去死。」
分明想制他於死地的是她,如何又是他在逼她去死!
桓羨冷笑:「她不是痛苦嗎?如此,朕讓她忘記,一了百了,豈不好嗎?」
芳枝道:「痛苦的由來,在於您一味的逼迫與強求。陛下,奴婢人微言輕,但也跟隨公主在塞外生活了那麼久。是,或許在陛下看來,甚至在奴婢看來,那柔然的左賢王的確是對公主不懷好意,可他就從不會逼迫公主什麼,即使是虛情假意過後另有圖謀,也願意為了公主讓步,讓她做自己喜歡的事。所以公主敬重他,親近他。」
「陛下,您才是公主最親近的人,你難道不清楚她是什麼樣的人嗎?公主她,最是心軟,她連與她毫無關係的女孩子都願收養、視為至親,又怎可能對您毫無感情。是您,是您一次次把她推得更遠了啊!」
類似的話青黛也曾說過,但不同的是,芳枝竟然指責他不如賀蘭霆在薛稚心中的地位。桓羨愈發憤怒:「朕何嘗不曾讓步!」
「在秦州的時候,朕對她還不夠好嗎?朕不曾擯棄尊嚴委曲求全嗎?是她,是她非要將謝蘭卿的死怪在朕的頭上,給朕加上這莫須有的罪名,為了他,她竟想置朕於死地!朕又豈可放過她?」
他大約是瘋了,才會不要臉面身份地同芳枝一個婢子爭論孰對孰錯。然那事事以他為尊的婢子猶豫了一刻之後,竟接著說了下去:「人在氣頭上,難免會遷怒身邊最親近的人。況且謝將軍的死,也的確是陛下間接造成。當初,陛下不也將太妃的死怪到了公主頭上嗎?」
她話還未說完即被桓羨暴怒喝斷:「放肆!」
芳枝只是流淚:「奴婢沒有資格就此事怪罪陛下,只是想請陛下多體貼公主。她和謝將軍是被您強行分開的,她本就有愧於謝將軍,眼下謝將軍既因陛下命他平叛而喪命,公主心裡如何能過得去。奴婢真的很怕,公主她還會尋死,這一次是被攔住了,可下一次呢?還請陛下不要將公主逼得太緊了,還她自由吧……」
她伏在地上,流淚不止。
殿中是死一樣的寂靜,唯聞清漏滴水聲與她輕聲的啜泣。
所有人都靜默著,梁王猶豫許久後,亦斟酌著開口:「皇兄,要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