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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8 15:30:47 作者: 白鷺下時
她原還想說些白頭偕老的祝辭,瞥眼瞧見銅鏡里薛稚臉上像是不大高興,又識趣地沒有開口。
薛稚腰封中還藏著那枚金剪,是她今日尋機會從匣中取出的,她看著鏡中如花嬌艷的容顏,自己也情不自禁地伸手撫了撫,眼中慢慢地析出一片哀涼。
這樣好的一張臉,從今之後怕是再不能夠有了。
吉時片刻即至,禮樂奏響,她被宮人攙扶著出了門,待受璽之後,進入早已備好的畫輪車。
和第一次成婚也沒什麼差別的流程,絲竹管弦,禮樂齊鳴,載著車馬轆轆朝宮門駛去。
途徑華林園的時候,端坐車中的未來皇后忽然出聲:「請停一下。」
「我有東西掉下去了。」
一時之間,隨隊的禮部官員與宮人盡皆愣住。
歷來大婚典禮從沒有中途停止的,然今日是天子娶婦,車中坐著的是未來母儀天下的皇后,皇后之令自是不能違背的,一眾迎親的官員都犯了難。
梁王桓翰身為迎親的主禮官,亦是猶豫,正要委婉回絕,薛稚卻已挽起車簾走下車來,徑直朝華林園中走去。
她頭上還戴著大婚的花冠,身著禮服,有如一隻毛羽艷麗的鳳鸞於車中飄出,輕盈遠去。
突如其來的舉措令眾人皆嚇了一跳,芳枝作為隨駕的女官,忙和梁王慌慌張張地跑過來:「殿下,您這是要做什麼?!」
道旁都是挎劍負槍的兵士,還不及眾人反應,她忽地拔出一柄長劍來,橫在了頸間!
「去叫桓羨來見我!立刻!」
眾皆瞠目結舌。
怕刺激著她,桓翰不得已舉起雙手來以示自己沒有惡意,又試圖勸她:「樂安妹妹,你這是做什麼?」
「典禮在即,皇兄可還在太極殿前等你呢。你有什麼事情,先和四哥說,好嗎?」
她卻置若罔聞,依舊維持著那個姿勢一面向後退著,如覆冰霜的面上窺不見半分和緩。
梁王無法,只得命芳枝前去稟報。薛稚提著那柄長劍,轉身頭也不回地朝華林園中跑去。
她跑得實在很快,眾目睽睽之下,輕靈得有如山間的一隻麋鹿,消失在華林園茂盛的草木間。梁王忙率眾追上。
這廂,玉燭殿裡,桓羨也已更換好禮服,欲前往太極殿前等待典禮開始。
按說此時距離大典開始還有一個時辰,去迎接皇后的畫輪車理應才剛剛啟程,但他卻莫名的有些不安,打算親去迎接。
畢竟天子娶婦不同於民間嫁娶,須由新婿親去迎接,只需在太極殿前等著皇后到來即可,這其中未免沒可能發生變故。
這時芳枝突然急急忙忙地跑上前來:「陛下,您快去看看吧,皇后殿下她,她……」
她跑得上氣不接下氣,一句話也被顛得七零八落。桓羨霍然一驚,原先的喜悅頓時煙消雲散,匆匆拂開她朝殿外走。
華林園,天淵池。
桓羨趕到的時候,她人已在天淵池上通往湖心高台的長長的石橋上,遠遠便能瞧見那抹原屬於新婚的紅在風中獵獵飛舞。
她手裡還提著把長劍,頭上的十二樹花冠歪歪斜斜地扣在頭上,髮髻卻已跌落,若雲絲散落下來,烏黑的發,赤紅的衣,在風中輕盈裊娜飄然欲舉,實如一朵被風吹開的火焰蘭,熱烈,又似乎隨時都能被風吹落。
天淵池畔,石橋之外,已經里三層外三層地圍滿了軍士,因怕刺激著她,俱都候在池畔,不敢輕舉妄動。
桓羨喉嚨發緊,拂袖疾跑了過去。
「梔梔!」
「皇兄!」
這兩聲近乎同時響起。見他來,梁王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忙焦急地道:「您快勸勸皇后殿下啊,這,臣弟實在是勸不住!」
連個女人都看不住,要他有何用!
桓羨在心裡惱他辦事不力,拂開他走上前去,一顆心更是心急如焚。
「梔梔,你這是做什麼?」
那是截通往湖心九華台的石板橋,盡頭即是湖水浩瀚的天淵池。煙水氤氳,可聞水聲。
江南二月春氣尚冷,天淵池水深且寒,她又不會鳧水,真掉下去可如何是好。
薛稚睇過眸來,長發披散,衣衫被風吹亂。塗了厚厚的脂粉的臉,在天光下是另一種灰敗的蒼白。
「我做什麼。」
她冷笑了下:「好啊,你叫他們都退下,你一個人過來,我說給你。」
「皇兄……」梁王徵詢地看向兄長。
他只覺得薛稚或是已經知道了謝璟的事,眼下情緒並不穩定,指不定會做出什麼傷害皇兄的事情來。
桓羨卻不假思索地屏退了他們:「你們都下去。」
梁王應命率眾退下,退到更遠的園圃之後。他試圖靠近那座石橋,被她以劍直指才不得已退回去:
「好了,現在只有哥哥,說吧,你有什麼要求我都答應你。」
「我不嫁。」
斬釘截鐵的三個字。
「這個不行。」桓羨想也不想地回絕,「我已祭告過天地祖宗,昭告天下。眼下文武百官都在太極殿前等著你我,這樣的事情,又豈可兒戲。你不是也說過,不會在這樣大的事情上給我丟臉的嗎?」
「為什麼就非得逼我嫁給你?」薛稚情緒漸漸激動,握劍的手亦在春日尚寒的微風中輕微搖晃,「如果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已經嫁過人了,又怎麼可以有兩個丈夫?如果是依我自己的意願,我告訴你,我不喜歡你!我不喜歡!我是個活生生的人,我有自己的喜怒哀樂,我有自己喜歡的人!為什麼非得要逼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