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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8 15:30:47 作者: 白鷺下時
這實在不可理喻。
薛稚通紅著眼看著他發怒的臉,心中憤恨全無,唯有失望。她不願在這個話題上與他糾纏下去,疲憊嘆息道:
「是啊,我是不懂朝廷大事,你找個懂這些的女人、願意被你害死故交好友的女人做皇后吧。」
說著,便要下榻。
「梔梔……」
他終於慌亂起來,將人攔住:「是我錯了,是哥哥不好。」
「你說的對,一切都是我的錯,一切都是我的問題,原諒哥哥好不好?」
他神情誠摯又焦急,瞧上去似全然發自於肺腑,想要獲得她的原諒。薛稚心間卻湧上一陣深深的無力之感。
她知道他並沒有真的意識到自己的錯誤,眼下道歉,也不過是為了穩住她。可,就算他意識到了,她要他的道歉又有什麼用呢。
她所在乎的人,都已經回不來了。
次日清晨,桓羨一如既往地起了個早,醒來時她卻已下了榻,正在榻邊無聲無息地穿衣裳。
他原本朦朧零星的睡意霎時一掃而空,急躁地扯住她一截雪腕:「你要去哪?」
薛稚頭也不回:「我要去西北。」
「既然哥哥說他還活著,我就去找他。」
「你瘋了?」
桓羨難以置信地將人扯回來,面上神情震驚又慌亂:「馬上就是大婚了,你要在這個時候走?那從前答應我的事又算是什麼?」
他雙手正擒在她小臂處,緊緊地攥住她,攥得薛稚手臂一陣陣發疼。她抬起眼來,眸光冷淡至極:「桓羨,我早就和你說過,我可以和你在一起,但前提是他得活著。」
「現在,你食言了,我又憑什麼要信守這諾言呢?」
「他當然還活著。」桓羨氣急地道,「眼下屍體都沒有找到,算什麼死了?你不許走!是你自己答應的!你不能這麼對我!」
他一張俊美的臉因氣結而近乎扭曲,薛稚卻始終垂著眸,原本鏡水澄澈的雙目唯剩一潭死水。他又惶惶起來,微紅了眼放緩聲音:「你真的要走嗎?」
「那蓁兒呢?她還這么小,她是你撿回來的,你也不要了嗎?你好歹也做了她這麼久的母親,當真如此狠心嗎?」
他其實很想說,那他呢,她也不要了嗎,然而身為帝王的尊嚴卻使他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
何況,又何必呢,他分明知道答案的。
薛稚原本無波無瀾的眼波終究在他提及女兒時有了片刻的裂痕,似是猶豫。他長舒一口氣,臉上亦轉了笑,才要叫芳枝把蓁兒抱進來,卻見她又黯然地垂了眸,輕輕搖首道:「沒用的。」
「我不會再被你要挾下去了。」
「你從前就是這樣,用謝家要挾我,用賀蘭部的子民要挾我,這麼多年都一點長進也沒有。我妥協了,可不一樣也沒落得好下場嗎。這樣的事,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我不會那麼蠢了。」
她聲音寂冷如冬日堆雪枝頭簌簌落下的梅花,落在他耳膜上,梅花的清寒暈染一片,連心間亦是凍成了堅冰。
桓羨眼眸猝然一驚,終於明白過來這連日以來的伏低做小竟也無濟於事,氣急敗壞道:「那好,我現在就去把她殺了!」
「來人!」桓羨朝外高聲呼,「去把小公主抱來!」
芳枝於頭腦混沌中抱著蓁兒被領了進來,還未搞清楚殿中情形,便見桓羨被發跣足,提著柄劍殺氣騰騰地朝她走來,當即嚇得魂飛魄散:「陛下!萬萬不可啊!」
她抱著蓁兒噗通一聲跪下來,苦苦哀求:「小公主是無辜的啊,您再怎麼和皇后置氣,也不能傷及無辜啊!」
她畢竟照顧了蓁兒近一年,對這可愛的嬰童也生出些許感情。更不明白,分明陛下昨日還親抱著小公主餵飯,現在卻要殺了她。
「這裡沒你說話的份!」桓羨暴怒喝道。
他當然不會真的殺了他們的女兒,但眼下,除了用她來迫使梔梔留下也沒有別的法子。
那是她自己撿來的孩子,並不是他的,不足以令她厭惡。他就不信,為母則慈,面對蓁兒她也能如此狠心!
他人已逼近襁褓,因暴怒而近乎握不住的長劍,劍尖就懸在嬰孩咽喉。卻是逼問薛稚:「發誓!說你不會走!否則朕就殺了她!」
煞氣凜冽,拂面而來。襁褓之中的蓁兒亦被嚇住,嚎啕大哭起來,催人淚下。芳枝眼中猝然盈滿了淚水,求助地看向薛稚。
薛稚眼中亦被淚水占據,固執地別過臉,不肯相視。
二人久久這般相持著,殿內水潑塵息,落針可聞,她卻始終不肯鬆口。
桓羨眼中掩在暴怒之下的希冀便一點一點淡下去,舉著長劍的手僵硬地放下來,眼中一片彷徨無助。
「你還是要如此嗎?」
話聲細辨之下竟帶著哽咽。
她不答,他的聲又帶了些許憤恨:「你當真如此狠心嗎?」
薛稚沒有說話,事到如今,她早已對他失望頭頂,只覺看他一眼都會噁心。
這就是,她曾所依賴的、差一點便陷進去的哥哥啊……原來便是這麼個徹頭徹尾的瘋子,從來都只想著他自己,為達目的,可以不擇一切手段。
從來都是。
而她呢,她曾經以為她可以馴服這個人,到頭來才發現,從前他的種種溫和與退步,都不過是迫她心軟的假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