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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8 15:30:47 作者: 白鷺下時
伏胤大駭,慌忙跪下來請罪。他手掌緊緊攥住那厚重的桌沿,平復了一息,終究冷靜下來。
「這件事, 先不要告訴皇后。」桓羨面無表情地吩咐。
伏胤面露難色:「陛下, 這怕是瞞不住。」
押送雍王的軍隊已在回程途中, 北府兵打了這樣的勝仗,主將卻下落未明,群龍無首,朝廷就必須得派其他人主理軍中事,這又怎麼瞞得過滿朝公卿。
至於皇后知曉,也只是時間早晚的事。
桓羨臉色鐵青。
「瞞不住也要瞞。」他微微加重了聲調強調,頓了頓,又似是自語,「她不出玉燭殿,不就什麼也不知道了嗎?」
她的脾氣他再清楚不過,單純又執拗,既違心曲意地跟了他,又放不下謝璟。若是她得知了謝璟的死,就一定會偏執地怪到他頭上。哪怕分明就是謝璟自己提的要去西北。
若是叫她知道謝璟的死,他們之間,就全完了。
伏胤略頓了頓,又道:「陛下,還有一件事。」
「說。」
「前次陛下恩准了陸庶人身邊那個叫江瀾的小侍衛扶師氏棺槨東去,華亭那邊傳了消息來,說是已經自盡了。」
「什麼?」
猝不及防的一句,桓羨微微震愕。
伏胤臉上亦微有不忍:「是,那少年將師氏安葬後,就在她墳前自刎了。」
世上竟有這般的痴兒。
分明自己已放了他,他卻執意要為師氏殉情。一時之間,桓羨也不知作何感想了。
他心間唯響過兩句古詩,梧桐相待老,鴛鴦會雙死,與之而來的則是淡淡的擔心與憂愁。
那麼,薛稚會不會……
未盡的擔憂又被他硬生生掐斷——不,她不會知道。
他不願多想,暫且放下此事,沉吟片刻了道:「既是殉情,就如他所願,將他二人合葬了吧。」
——
在書房處理完政事後,桓羨又去了寢殿。還未進殿便聞見一陣歡聲笑語,是薛稚及芳枝她們在逗弄蓁兒,因是初春,春寒料峭,兩扇綺窗還緊緊閉著,窗下的書案上卻放了個藍色的玻璃容器,裡面正有一對蝴蝶翩然起舞。
他調整好面上神情,默不作聲地走過去:「在看什麼?」
青黛她們見了他忙要跪,又被他拂袖揮退,在薛稚身邊坐下。
她正抱著蓁兒,讓她勉強站立在自己腿上伸手觸碰著那裝著蝴蝶的玻璃器皿,轉眸過來時眼中的笑意還未消散。
「剛剛窗外飛進來兩隻蝴蝶,直往我身上撲,一點也不怕人呢。我看蓁兒好像很喜歡,就叫木藍捉了放在裡面養起來。」
江南歷來是有有情人化蝶的傳說的,譬如梁祝,偏生那師氏女子的諢名就是玉腰奴,桓羨於瞬間想起方才伏胤所報的殉□□來,臉色微微一變。
薛稚亦恰是於這時幽幽嘆了聲氣:
「對了,說起蝴蝶,也不知道蓮央她怎麼樣了,過得好不好。」
又埋怨他:「哥哥也真是的,既放了她脫籍,也不告訴我一聲。我也好去送送她呀。」
她還是過後才知,放枕月樓的妓|女脫籍是他的恩典,這也真算的上他做的為數不多的人事了。
桓羨不願就這個話題深談下去,抱過蓁兒來:「她快一歲了吧,能說話了嗎?」
又哄著那粉雕玉琢的女嬰:「蓁兒乖,喚阿父。」
蓁兒黑亮如蒲桃的眼睛笑著盯著他不放,在他耐心地輕哄了幾遍後,似是聽懂了一般,唇瓣微張,發出一聲懵懵懂懂的「阿父」。
桓羨忍俊不禁,難得的發自內心的喜悅。薛稚卻臉上微紅,指尖輕輕點了點蓁兒的小鼻子:「真真是個沒良心的。」
分明日夜操勞照顧她的是自己,第一聲喚的卻是阿父。
桓羨眼中含笑:「你再慢慢教,她不自然就會叫你阿母了麼?」
他看蓁兒的目光充滿了慈愛,即雖還沒有自己的孩子,但這個便宜女兒的到來也的確讓他感受到些許為人父的喜悅——自然,如果她能立刻長大不用占用那麼多梔梔的心神和時間就更好了。
遂提議:「她的生日是什麼時候?既要滿周歲,也該舉辦抓周宴了吧。還有她的身份,到時也可一併公之於眾。」
歷來只有為男孩兒舉辦抓周宴的,哪有為女孩子舉辦這個的。薛稚知道他是為了她,不由得面上飛雲,輕嗔他道:「你不要臉我還要臉呢。」
「我和你分開兩年半,卻有個才一歲的女兒?這怎麼說得過去。再說了孩子還小呢,福氣太大,她壓不住的。」
身為人母,她自是想為蓁兒安個庇佑她一生無憂的身份,卻也知道,事情急不得。
得等她再大一些,模糊了年齡,再公之於眾。
桓羨含笑睨她,得寸進尺:「原來梔梔一直都默認這是我的女兒啊。」
她臉上紅若桃花綻開:「不是哥哥的,是謝郎的,總行了吧?」
「哥哥再渾說,我,我就帶蓁兒回陳郡去。」
她賭氣說著,竟欲真的抱著蓁兒離開,桓羨卻抱著蓁兒不放,道:「他那時在廣陵呢,你還不若說是賀蘭霆的為好。」
她果然氣得雙頰通紅,若不是蓁兒在他懷中,真要拿書狠狠砸他一頓才算解恨。然才要發怒,他抱著蓁兒又笑著打趣:「笑時應無比,嗔時更可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