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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6頁

2023-09-18 15:30:47 作者: 白鷺下時
    聞見獄卒通報,拖著沉重的鎖鏈行到獄門前向天子行了最後一個跪拜禮。

    「陛下還願來見臣。」他道。

    桓羨拂去玄色貂裘上沾著的幾粒霰粒子,皺眉未言。陸韶又苦笑道:「臣知道,陛下其實從未將臣放在眼裡。若說蘭卿還曾有幸被陛下視為眼中釘肉中刺,臣卻是連被陛下針對打壓的機會也沒有。從頭到尾,都是徹徹底底的無視。」

    桓羨這才展眉看了他一眼,面上似笑非笑:「原來你知道啊。」

    「不過若是蘭卿聽見你這話,一定很不高興。他又不曾搶走你妹妹,視你為友,視你為兄,你卻屢次三番地陷害他,設計他的未婚妻失身於人,又強行扣給他反賊之名,現在,連他被朕打壓也要說成是有幸麼?」

    當日太皇太后壽辰上之事,他果然知道了。

    陸韶心間卻出奇地平靜,他逾矩地抬起眸來睇著他:「陛下不覺得這句話不該由您來說嗎?論起對蘭卿的傷害,誰又比得過您呢?」

    「哦?」桓羨陰陰笑了一下,「朕以為你求朕來是來欣賞你的狼狽,怎麼倒是為蘭卿抱不平嗎?」

    陸韶沉默半晌,道:「臣想求陛下一件事。」

    「臣的侍衛江瀾,非為叛黨,是臣以師氏性命脅迫他為臣做事,其本心實則不願,臣想求陛下放了他,允他將師氏遺體送回華亭縣清水村安葬。」

    竟是為了這事。

    桓羨強壓下心頭的惱怒,冷淡著開口:「她叫什麼名字。」

    陸韶搖頭:「臣也不知,只知她是家中稚女。」

    「可以。」桓羨應了下來,「你還有什麼心愿嗎?是不是,還要朕將你二人合葬?」

    桓羨說這一句之時臉上皆帶著近乎明晃晃的嘲諷,倒不是嘲諷師蓮央的身份,而是覺得陸韶不可理喻。

    他曾任職禮部,要師氏脫籍是易如反掌的事,人活著不珍惜,現在來表演情深似海著實有些諷刺。

    果然,陸韶亦讀懂了他眼裡的嘲諷,神色一黯:「沒有了,臣叩謝聖恩。」

    次日除夕,江瀾自詔獄被放還,賜金及路引,允他扶棺東去。

    也正是這個萬家團圓的時候,桓羨信守承諾,下令遣散枕月樓中娼女,教坊只為供樂之所,官員不得再強迫教坊女子賣身。

    此舉雖說有些意外,但朝中多認為是因了陸氏的案子,議論了一陣也就散了。

    消息傳進薛稚耳中,她抱著蓁兒,忽地就想起那個在夕陽余光中如蝴蝶起舞的女子。

    「蓮央也該是今日脫籍了吧,不知道她去了哪兒,過得怎樣。」她喃喃地說。

    她對師蓮央其實一無所知,連她真名是什麼、家住何處也一無所知。她想,不知她脫籍後會怎樣生活呢,她有可以託付的人嗎?

    不過,以她的才智,就算一個人也可以過得很好吧,蓮央是她見過的最聰慧最通透的女子,薛稚絲毫不懷疑她脫籍之後也能好好活下去。

    她也應該擁有了她想要的自由了吧。

    薛稚有些艷羨地想。

    正沉思間,芳枝含笑領了尚宮局的宮人過來,宮人們手捧紅木托盤,上面依次承放著花冠、博鬢、褘衣、素紗中單、蔽膝、大帶、革帶、白玉雙珮、玄組雙綬等,乃是成套的皇后受冊時的禮服。

    「織室新製成的禮服,你試試,看看合不合身。」桓羨亦走了進來,嗓音溫和得有似還未到來的暮春三月的風。

    他伸手抱過蓁兒,一邊哄著,一邊等她步入內寢換衣。

    蓁兒如今已和他親昵許多,小孩子還不會說話,表達喜愛的方式便是見了他就笑,圓溜溜有似蒲桃的眼,也笑成了兩彎月牙。

    他本是漫不經心地哄著,漸漸的,倒也被蓁兒的可愛感化,抱著她將她輕輕舉起來,眼裡也終於有了些真心實意的笑意。

    這孩子若是不來侵占梔梔的時間倒也是挺可愛的,不知日後他和梔梔的孩子又會是怎樣呢。

    雖說孩子的事還沒有影子,他倒更希望是個兒子,這樣,不僅繼承人的問題解決了,蓁兒也可以陪著他,日後嫁給他,也像他和她一樣從小相伴到老,豈不美哉。

    皇后的禮服穿戴起來厚重而繁瑣,他哄了蓁兒好一會兒才見薛稚換好禮服、在青黛木藍等人的簇擁下自內寢中出來。

    花明雪艷,珠瑩玉潤,滿頭金燦燦的花樹不僅沒有為她橫添半分俗氣,反而被她襯得高貴典雅,端莊凝重,又如月中神女。

    桓羨視線漸漸凝固,抱著蓁兒,目光一錯不錯。薛稚略微不好意思地別過臉,整了整衣袖。

    他將蓁兒交給芳枝,面上微微含笑:「梔梔幼時便常常說要給哥哥做新婦,今日,也算不違諾了。」

    宮人們還在,他就這樣沒個正經的,薛稚心下羞怒,伸手便取下頭上沉甸甸的花冠,一旁的女官忙將花冠接住。

    見她又要脫掉禮服,桓羨面色微變,當即揮退宮人,扶著她向內寢走去。

    「別動。」他將她按在軟榻上坐下,「讓哥哥好好看看。」

    他手掌似有千鈞之重,落在她肩頭,將她牢牢固定在床畔,一雙霜雪冷峻的眼睛,就那麼毫不掩飾愛欲地在她身上逡巡。

    從被花冠壓得微亂的鬢髮,到淡掃胭脂、有如玉蘭花瓣的臉兒,再到精緻繁複的袍服。

    在朔州時他便幻想過妹妹著褘衣嫁給他的樣子,定是傾城傾國,然而眼下見了,卻覺是任何文字都描述不出的美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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