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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1頁

2023-09-18 15:30:47 作者: 白鷺下時
    第85章

    「哥哥的眼睛, 是不是夜裡看不見?」

    被她撫上眼眶的時候,桓羨的心也似跟著一顫, 仿佛她觸碰的不是眉眼, 而是攥住了他的心臟。

    他不動聲色地握著她微涼的手,想要將她的手拿下去:「沒有的事,梔梔怎會這樣覺得?」

    「真的沒有嗎?」

    薛稚卻僵持著不動, 借著車窗外的月色,一點一點撫摸著他眉骨, 不知怎的,就想起了當日伏胤所說的、他在面對自己「屍體」時泣出鮮血的事來。

    她忍不住腹誹。

    他就那麼笨嗎, 連是不是她也認不出來。他是最熟悉她的人, 比謝郎、比母親他們還要熟悉。

    真是個……笨蛋哥哥呀……

    自然,她不知道的是, 當日賀蘭霆為以假亂真李代桃僵,見她頸後有粒小痣, 曾在那名妾室頸後同樣的位置以刺青之法紋了一粒痣。那人本是政敵送給他的細作, 不知因何也留在身邊睡了許多年,這回一併除去。

    不過這些都是前話了, 薛稚本人並不知曉, 只輕輕地、輕輕地嘆一口氣,問他:「這裡, 會疼嗎?」

    桓羨脊背一僵。有如被人從衣領處灌了一盆雪水。

    「你都已經知道了?」他循聲望向她的方向。

    她沒說承認也沒否認,只問:「哥哥為什麼不肯說實話呢。」

    她不明白,連這樣的小事也要瞞著她,究竟是為什麼。

    「沒有什麼大礙的。」桓羨不再猶豫, 竭力平靜著語氣將她的手拿下去攥在掌心, 「已經在好轉了, 只是想來近日軍務繁忙才復發了。」

    她點點頭,壓下心間那些異樣的情緒:「那以後不可以再勞累。」

    「知道。」桓羨道,「第四十九條。」

    突如其來的一句,薛稚有些莫名其妙:「什麼?」

    他笑了一聲:「你的第四十九條『不可以』。」

    這幾天她已經同他提了太多的規矩,譬如不許亂發脾氣,不許在蓁兒面前說話太大聲,不許自作主張逗蓁兒,條條框框,真是什麼奇奇怪怪的規矩也有。

    若是從前誰這樣約束他他必定不耐煩。但現在,他忽然覺得被她管著也不錯,甚至有些享受。

    本是隨便一句,倒被他說得像是在關心他一樣,薛稚臉上一紅,羞惱地背過身去:「隨便你,你愛聽不聽。眼睛壞了又和我沒關係。」

    桓羨無聲抿唇。

    昏暗間他看不清她神情,但他也知道,她一定在生氣。

    她終究心裡是有他的,只是不願承認罷了。

    馬車很快停下,薛稚十分默契地先他一步下了車,伸手欲扶他。

    桓羨的反應卻有些奇怪。

    他自轎中探出半個身子,有些茫然地四下張望了一圈。

    「梔梔?」

    「門前是不是沒有點燈?」

    只此一句,薛稚與駕車的伏胤都變了臉色。

    二人對視一眼,最終是薛稚放柔聲音,伸手去接他:「是啊,你小心一些,腳別踩空了。」

    她以語聲引導著他踩著事先備好的車凳步下車來,從最後一截階梯踏到地上時,他站立不穩,因此大半個身子都落在薛稚身上,她向後退閃半步才堪堪將人扶住了。

    「沒事吧?」他緊張地問。

    她搖搖頭,意識到他看不見後才補了一句:「沒事。」

    「我們進去吧,我牽著你。」她聲音不覺溫和了下來。又以眼神示意伏胤去請太醫正。

    太醫正的診斷結果很快下來了,蓋因近期勞累與不遵醫囑停藥所致,需休養著,為著早日恢復,白日也不要用眼了。

    分明下午面對自己的詢問時還臉不紅心不跳地說有按時用藥、病情已在好轉,結果出去一趟就成了這樣,老太醫十分生氣。

    醫者仁心,他一時也顧不上君臣之分了,轉而叮囑薛稚:

    「公主要盯著陛下,督促陛下少用眼,勤用藥,否則再這麼下去,陛下的眼睛怕是好不了的。」

    薛稚是知道他用眼的強度的,往往用完晚膳後,還要在燈下處理一個時辰的政務,或是軍報,或是從京城寄過來的政務通報。

    以往她不知道他眼睛壞了,只是抱怨他點太多燈而已,不曾管過他。也不會想到,他竟為了政事損害自己的身體到這個程度。

    加之他眼睛的病也和自己有一定的關係,一時之間,薛稚心情十分複雜。

    「知道了,謝謝太醫正。」她柔聲應下,隨後,送了太醫正出去。

    待再回到房中時,侍女已去煎藥,只留下伏胤守在門外,屋中,桓羨一個人坐在窗前,有些茫然地對著窗外的方向。

    他當真看不見了。

    分明白日還好好的,然而自出去了一趟,許是燈會上被忽明忽暗的燈光傷到了眼,又或許是被紅色所刺激,眼前便如同蒙了層黑色輕紗,天地萬物都混沌起來。

    他是個掌控欲很強的人,失了視覺,會令他十分的沒有安全感,何況她亦不在,便十分擔心她又會趁著他眼睛不便而離開,哪怕分明知道有伏胤在,這並不可能。

    薛稚進來時瞧見的便是他茫然無措、臉上甚至染上慌亂的模樣,從來不可一世的人,竟也會流露出這般無助的神情,不管是與記憶里那個仿佛永遠不會生病、無堅不摧的兄長,還是那個從并州千里迢迢趕回、冷酷無情地將她的夫婿下獄的君主,都相去甚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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