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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8 15:30:47 作者: 白鷺下時
薛稚於是得已目睹了這封由雍王親自所寫的盟書,初看到時,幾乎不能置信。
桓羨固然性情陰鷙,一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冷淡,卻也從未真正虧待過這些弟兄,予他們封地,允他們建府,雍王為何要反。
更不曾想到,他為了對付桓羨,竟然同賀蘭霆約定事成之後割讓河套地區。為了一己私利甘願出賣自己國家的土地,這樣的人,又怎能做大楚的君主?
於公,賀蘭部如今的青壯年不及萬人,一旦與楚國開戰,便是引火上身,要與整個楚國為敵,屆時戰敗,察布爾罕卻未必會為了賀蘭部出兵,她又為什麼要讓她的子民為了桓詔個人的野心白白地喪命。
於私,她終究是漢家女子,不願看到自己的母國喪予無德藩王之手。
阿干曾允她決策軍政大事的權力,但薛稚實則一次也沒用過。思來想去,她決定拒絕對方,遂以要與阿干商議為由先行穩住涼州,又作書告知賀蘭霆。
與此同時,又發書一封寄往關中地區的楚軍,將雍王欲與賀蘭部結盟之事告知對方。
信是她擬好後交由一名不識漢字的賀蘭部侍女抄寫的,對方只會說簡單的漢話,對於較為文雅的表文卻是不通的,不必擔心事情泄露。而信件送遞後,楚軍也自不可能認出她的字跡,這是薛稚唯一能想到的在不暴露自己身份的前提下提醒對方的唯一方法。
信件抄寫完畢後,她又前前後後檢查了數遍,連原先為父母避諱的缺筆都一一改了過來,確認不會暴露自己身份後,才秘密命人將信件寄了過去。
信箋抵達位於秦州的指揮處時已是三月初,被人以箭射至城牆上,送至奉命討伐叛軍的秦州刺史處。
三日後,桓羨率領先行部隊到達秦州,秦州刺史即將信件交予了天子。
桓羨看罷,卻似魂悸魄動,猛地攥住了對方衣領:「這是誰寄來的?」
信件中的行文語法,如何那般像薛稚?
作者有話說:
第78章
薛稚的讀書習字全是他所教, 對於她的那些行文之習慣,他再熟悉不過。
譬如「何以」這個結構, 正常人多是寫作「何以」, 她卻總愛寫成「以何」,雖然不算錯誤,到底與大眾不同, 他怎樣糾正也糾正不過來。
再如「於金城會盟」之句,換做旁人多會寫成「會盟於金城」, 她卻習慣將地名放在前面。這樣的例子,這封書信里比比皆是, 實在巧合到了令人瞠目結舌的地步。
作信的人或許自己不覺, 但旁觀者清,他卻是看得一清二楚。
難道, 這信真是……
桓羨胸腔里一顆心突然直直往下墜。
刺史荊蒙全然不知君主為何突然激動,忙將事情告知:「陛下, 這封信是被人用弓‖弩射在城門上的, 送信之人的身份,臣等著實不知啊。」
「但信件既是言叛賊欲與賀蘭部結盟之事, 想必, 不是涼州,就是賀蘭部……」
桓羨也逐漸冷靜了下來, 眉目頹然地鬆開了手。
荊蒙說得沒錯,若這信是從涼州寄來的,未嘗沒可能是桓詔故意找人模仿梔梔的行文,亂他心智。
若是賀蘭部……賀蘭部, 為什麼要作書告訴他?而這封信雖然字跡歪歪扭扭, 但從行文的流暢度以及用詞來看, 作書之人顯然精通漢家文化,不至於將字寫成這樣,當是有意為之。
綜合考量,該信件出自賀蘭部的概率較大,可這寫信之人,究竟會是誰呢?
王軍的到來使得叛軍節節敗退,逼退了圍攻秦州的叛軍,將其趕回金城。
金城是連接關中與涼州的重要城鎮,兩軍遂於此地開展會戰,正當此時,被雍王吸收為盟友的吐谷渾卻參與了進來,令原本好轉的局勢陷入膠著狀態。
雍王雖為叛賊,師出無名,但有了吐谷渾的鐵騎便如虎添翼,到了後期,雙方基本是圍繞一座郡城一座縣城地開展巷戰,戰況十分激烈,百姓死傷無數。
每當站在高高的山樑上眺望遠處的烽火,薛稚都無比慶幸自己拒絕結盟的決定。
表兄的回信已經送還了來,肯定了她拒絕與涼州結盟的做法,為避免戰火燒至賀蘭部,更欲率兵前來救援,眼下,正在察布爾罕整合軍隊。
與此同時,戰火已然燒至了邊境上,不斷有在戰爭中淪為流民的百姓越過邊塞長城和邊境線,進入賀蘭部的領地避難。
自家人在自家的土地上廝殺,無辜受難的百姓卻還得去往異族人的領地過活,這不得不說有些諷刺。
事情報至薛稚處,她同意了放百姓入境,在邊境草原上避難。畢竟賀蘭部的背後是柔然,就算先前拒絕了與涼州結盟,桓詔也不會貿然進攻。而既是保護楚國的百姓,也不會得罪楚國。
不久,賀蘭部收留流民的事情即傳到了駐紮在秦州的桓羨耳中。他未能想到,對方遊牧民族之身,竟如此深明大義,雖然只是允許百姓在邊境上生活,卻也能使他們免於戰亂之苦。
但賀蘭部是賀蘭霆的部落,他怎會如此好心?
他擬好道謝的書信,欲備派遣跟隨出征的江泊舟為使者前往賀蘭部的領地致謝。臨行之前,卻多問了一句:
「賀蘭部如今主事的人是誰?」
「回陛下。」熟悉附近形勢的秦州刺史荊蒙告訴他,「聽說賀蘭部去年七月迎回了一位王女,心地良善,雖無多少實權,但名義上是如今賀蘭部的首領,族中大事是能插上言的,只是平素較為低調,我等也是前不久才得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