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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8 15:30:47 作者: 白鷺下時
他這樣做自然有一定的考量。桓詔遠據西北,平素里就與西域諸國與南邊的吐谷渾及北邊的柔然賀蘭部眉來眼去,他不親自走一趟,彰顯朝廷軍威,那些個虎視眈眈的鄰居又怎能服氣。
戰事就此布置下去,朝廷下令,緊急調動洛陽、長安周邊大軍及輜重糧草,天子將於二月初率軍北上,趕赴金城與叛軍作戰。
臨行的前一日,桓羨罕見地去了漱玉宮。
自從妹妹走後,他已有許久不曾踏足這裡,宮殿又恢復了往日的廢棄之狀,連侍女也被遣散,進入宮中,一盆巨大的梔子花正擺放在庭院中央,花枝幾近枯萎,一名小宮人正抱抱怨怨地修剪著枯枝。
桓羨目光微顫,負手走了過去:「這花怎麼了?」
他認出這是何令菀當年送她的那盆能在冬日開放的梔子花,早先碧華宮失火,便被搬到了這裡來。
說來奇怪,他宮中那盆被幼年的薛稚稱作是她本體的梔子花還好好活著,眼前的這盆卻已枯萎得不成形狀,宮人的剪子輕輕一碰上,便能刷地掉下大片花枝來。
實在有些離奇。
見是他,宮人忙跪下來回話:
「回陛下,這是當年公主生辰時梁王妃送給公主的生辰禮,不知道為什麼,近來枯萎得厲害,奴等怎麼澆水施肥都無濟於事。」
「這怕是要換土才行。」桓羨道,「你去叫幾個人來,把這盆里的土換一換。若實在種不活,也就算了吧。」
總歸,這是何令菀送的,不是她所謂的「本體」。
他今日極有耐心,吩咐了宮人後,又進入屋中。看見眼前熟悉的一花一草一器一物,恍惚間,似又看見那個明媚溫柔的少女坐在窗下,向他微笑:
「哥哥。」
桓羨眼睫微顫,抑下了那股攀上眼眶的酸澀。
「陛、陛下。」
方才的那名小童卻跑了進來,神色慌張地呈上一團黑乎乎的東西:「這是從花中挖到的,不知是什麼東西,還請您過目!」
作者有話說:
第77章
那裝在布袋裡的東西很快被查了出來, 是麝香無誤。
桓羨龍顏大怒,一拂袖將案上的器皿通通揮下案去, 砸了個粉碎。
自己千防萬防, 就怕有紅花麝香一類的易致女子流產物送到她身邊,不曾想,卻還是被何家人鑽了空子。
怪道從前他那麼努力地耕耘也沒能令她懷上一子半女, 竟是這東西在從中作梗!
梁王夫婦被緊急召入宮中,原被送回棲鸞殿守靈的青黛木藍也被囚之別室, 由馮整提審。桓羨則在玉燭殿中親自提審了梁王夫婦,將那包新鮮挖出來的東西扔到何令菀身前:
「說吧, 到底怎麼回事。」
何令菀匍匐在地上, 顧不得形容,狼狽地用手抓過那包黑黢黢的東西, 待看清後,亦是震驚無比。
當日, 公主明明已經發現了這包東西, 還是她告訴自己的,難道不曾處理掉嗎?
她腦中飛速轉動著, 為家族計, 也唯有將實情和盤托出:
「回陛下,這盆花, 的確是妾獻給先皇后的,但這麝香之事,卻並非妾之所為……」
她將當日的事情仔仔細細地全部道來,每說一句, 桓羨臉上的面色就愈青一分, 到最後, 臉上陣白陣青,儼然是發怒的前兆。
他手裡還提著劍,連握劍的手也控制不住地微微顫抖,手背青筋畢露。梁王忙擋在何令菀身前,為她作證:「皇兄,阿菀說的都是真的。」
「當日臣雖不明阿菀與先皇后說了什麼,但當日自宮中離開,阿菀便去了何府與十四娘爭執起來,至於我們走後先皇后又做了什麼,我等實在不曉,還請皇兄明鑑!」
梁王說著便砰砰磕起頭來,四肢百骸皆因恐懼而劇烈顫抖。何令菀見狀,一時怔住。
她眼中慢慢地滲出淚水來,不再顧及貴女的尊嚴,也跟著磕起頭來,心間狼狽又屈辱的同時,卻多了一分寬慰。
大殿中空蕩蕩的,迴蕩的唯有二人叩首的聲音。桓羨微生恍惚,提著劍目光空洞地退後兩步。
他當然知道何令菀所言的大致是實情。畢竟青黛和木藍還在宮中,兩相證言一對比,便能證實她之真偽。以何氏的心計,斷不會愚蠢至此。
他只是沒有想到,梔梔發現此物之後並不是銷毀掉,而是又裝作不知地埋了回去。也難怪從鶴壁回來到去京北上,那半年間,如此密集的同房,她腹中竟是沒有半點消息。
也是。
她是多麼狠心的女人。連他們的第一個孩子也要設計得他親手殺掉,又怎麼會做不出來呢。
斯人已逝,他沒有辦法再問一問她,為何她就這麼厭惡他,殺了一個孩子還不夠,還要扼殺第二個可能到來的新生命。
心裡漫起的悲涼很快迫使他回過神來,桓羨面上毫無表情:
「雖是如此,何家謀害公主,罪無可赦。這也不是何十四娘第一次謀害先皇后了,從前朕放過她一馬,不想還是如此執迷不悟。」
他輕嘆著搖頭,朝殿外喚:「伏胤。」
伏胤應聲進來,領命而去。
桓羨淡漠的目光又落在何令菀身上:
「梁王妃,你知情不報,死罪可免,活罪難逃。念你是出嫁女,就罰梁王俸祿三月,爾自閉門思過。」
這已算是極輕的懲罰了,也自然是看在了自己的面子上,梁王忙不迭歡喜地再度叩首起來:「多謝皇兄!多謝皇兄!我們領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