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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8 15:30:47 作者: 白鷺下時
賀蘭霆政務繁忙,加之此次大軍伐楚損兵折將沒獲得多少利益,周旋與朝臣政敵之間,空閒時間有限,但一得空便會來看她。
平日裡燕國公主也會來陪她說說話,請她教賀蘭霆那幾個庶女庶子學四書五經——柔然如今正在推進漢化,自宗室王子,再到貴族大臣,皆須學漢話,明禮儀。
她原先有些擔心,因為聽說遊牧民族茹毛飲血,無惡不作,但幾個孩子卻被燕國公主教養得很好,除卻梳著柔然的髮式穿著柔然人的氈帽夾襖,和漢家孩子也沒什麼兩樣,見到她也是乖乖地喚姑姑好,軟糯又可愛。
總之,她在這裡的日子過得不算難捱,只是在青琅院待久了,有時悶得慌,也還是總有些身在囚籠之中的錯覺。薛稚想,她得趕緊把身子養好了,兌現她之前試圖與表兄談判時的承諾,做一個有用的人。
「如今在這住著可還習慣?」
四月上旬的一個午後,賀蘭霆來到青琅院,在書案對面坐下。
薛稚正在替侄兒們批改功課,聞言莞爾:「謝謝阿干,我過得很好。阿嫂和圖雅她們都對我很好。」圖雅是被派給她的柔然侍女,精通漢話。
賀蘭霆點點頭,眸中不覺蘊出一抹柔情:「你好好養著身子,等天氣暖和些,我帶你出去打獵。來察布爾罕這麼久了,還未帶你出去過。」
「會騎馬嗎?」他又問。
她有些遲疑,搖搖頭:「學過一點點,還沒來得及學會就被戰事打斷了。」
這是還記仇呢。
賀蘭霆一笑,伸手欲扶摸她發頂,她下意識一躲,他手也就收了回去,不動聲色地道:「當日抓你的那幾個人宗望已經告訴我了,都發配去做奴隸了,給你報了仇了。」
薛稚有些尷尬,低著眼道了一聲謝:「謝謝阿干。」
因了某個人,她其實不喜歡這種混淆了親情與男女曖昧的親密。好在賀蘭霆並不在意,只道:「你要好好學騎馬,學射箭,姑母像你這麼大的時候,已經是我們賀蘭部騎射最出色的女子了,我的騎射便是她教的。」
「母親?」薛稚微微疑惑。
她記憶中的母親總是妖妖喬喬地依附在先帝身邊,渾身軟得仿佛沒有骨頭。她實在想不出,母親在馬背上英姿颯爽的樣子。
見她對自己的母親並不相熟,賀蘭霆微覺遺憾,卻也沒怪罪:「不怪你,想是她那時也有許多不得已的苦衷,不曾告訴過你。」
又囑咐她:「明日我會在府中宴請幾個朋友,你待在院子裡,不要出去。」
薛稚知道自己身份尷尬,也不想自己存活於世的消息傳回楚國,感激一笑;「知道了,謝謝阿干。」
次日,賀蘭霆在家中宴請賓客,皆是柔然的重臣貴族。
他此次南伐進展不大,因後勤補給不上,吞進去的幾個邊鎮就只剩下來一個沃野,兼之權傾朝野平素便有不少政敵,席間,便有人酸溜溜地開嘲:「聽說左賢王此次興師南討損兵折將,就只帶回來一個女人,死了那麼多我們柔然的弟兄,這就是左賢王的戰果嗎?到底死的不是你賀蘭部的人,死了就死了,不心疼啊。」
席間便有人笑得一臉猥瑣:「可不是嗎,聽宗望說,左賢王帶回的那個小女奴長得是國色天香,比左賢王大人身邊先前的那個貨色要好上許多,聽聞漢人女子最是嬌嫩,這一個,左賢王可享用了嗎?用起來爽不爽,叫得動不動聽?既是此次南伐的戰果,什麼時候,也讓兄弟們享受享受?」
賀蘭霆睨他一眼,是朝中的四品大臣,勃極烈。
他眼底漣漪未動,放下牛骨做的酒杯,只輕描淡寫地回著方才那人的話:「那你猜你死了,本王會不會心疼。」
那人臉色一變,勃極烈也自討了個沒趣,席間氣氛一瞬凝如堅冰。
宗望身為宗室王與賀蘭霆本人的妻弟,見席間氣氛不對,忙上來打圓場。眾人又談論起楚國何地的女人身體更為嬌軟,叫聲更為動聽,算是將這尷尬的局面帶了過去。
然而當夜,勃極烈便被人發現暴死於家中漢人女奴的床上,連舌頭也被人咬下。其妻子扶屍而哭,指天罵地,但苦於女奴已死,也就只有不了了之。
同日,左賢王府中豢養獵犬的狗園內,被人扔進一條紅色的舌頭,十幾頭兇狠的獵犬一擁而上,頃刻之間,只余塵土。
作者有話說:
第74章
四月, 全國各地的能工巧匠開始齊聚建康,受詔入宮, 為天子雕刻去世的昭懿皇后的玉像。
用以參照的自然是天子親手所繪的畫像, 幾百人一起雕琢,歷經一月才完成,甫一完工後便被送到了玉燭殿。
是日宮門緊閉, 大殿幽暗,唯獨窗格間漏進的千百道銀色光柱有如萬箭齊發一般投射入屋, 幽寒森冷,又如月光流淌。
玉像修長的影子映在素紗屏風上, 纖細窈窕, 栩栩如生,只頭上蒙了塊紅巾, 也似那含羞掩面的新婦一般,只待天子親自開啟。
桓羨被發跣足, 自屏風後出來, 目光自屏風上一點一點轉至玉像。
玉像清透,溫潤如水, 天光照耀其上, 愈照得冰肌玉骨有如透明一般,兼又頭披紅巾, 含羞低首,於昏暗中,更不似死物,而是沉睡過去的新嫁娘。
他呼吸微緊, 一隻手顫抖著停在紅巾之上, 觸到巾帕的一瞬, 指尖為帕子下傳來的陰涼冰冷所驚,霎時收了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