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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8 15:30:47 作者: 白鷺下時
原本沉寂的天地忽然地動山搖,枕戈待旦的楚軍奮起出擊,造好浮橋之後,龐大的攻城器械被一件件推過河去,將士的廝殺之聲動地驚天。
久受饑寒之苦的柔然將士自是敵不過楚軍猛烈的攻勢,被打得節節敗退。
一個多時辰後,千餘楚軍順利從西城牆突圍,直奔薛稚所在的官驛而去。
灰暗的天空開始又飄起了雪,恰是此時,一個女人被人從懷朔鎮正門的瓮城城牆上推了下來。
桓羨正乘於戰車之上,焦急地視察著戰局,忽然,恍惚間心有所感一般,他回頭向那處看去。
一抹紅衣自城牆上飄落,在剪玉飛綿的紛紛灑灑中如一隻折翼的飛鳥急速在他視野里墜落,觸到地面時,發出「咚」的一聲悶響。
雖於萬軍嘈雜之中輕得有如一片鴻羽,卻似驚雷炸在他耳畔。
再於晶瑩的積雪上,慢慢滲出艷紅的鮮血來。
桓羨心臟一緊,不顧一切地攥住了韁繩,調轉車頭急奔城牆而去。
他翻過那名女子被亂石碾得血肉模糊的臉來,大片大片的鮮紅又如鮮血漫入眼帘,再滲入腦海,大腦中渾渾噩噩,無復清明。
唯有一道聲音在迴響:
不……這絕不可能是她……賀蘭霆還要留著她來脅迫自己,又怎可能是她?
眼角好似有什麼東西流下,漫過眼帘,也是深紅的。他竭力挽回了一絲清明,以手擦拭著女子臉上的血,似乎竭力想證明著什麼,證明這不是她。
而這一切妄想都被那粒突然闖入眼中來的小痣打破。同樣的位置,同樣的淡淡的胭脂色,桓羨怔愕地看著她頸後的小痣,忽然間全身一震,有如照背潑雪,一霎之間,便什麼也不知道了。
作者有話說:
第71章
薛稚再度醒來, 是在一輛華麗的、轆轆行進的馬車上。
她是被顛醒的,迷濛抬起頭的時候, 才驚覺自己方才枕在男人筋肉堅實的腿上。
「醒了?」
頭頂響起男人清朗如金玉的聲音, 溫溫正正,字正腔圓。
這一幕莫名有些熟悉,仿佛是曾經經歷過的。她迷惘地直起身, 想了片刻卻想不起來。
賀蘭霆一身玄衣貂裘,烏金馬靴, 除卻未有束起的長髮、被皮革系在臂上的箭袖,形容裝扮與漢人貴族也沒什麼兩樣。
此時微微躬著一條腿, 手裡拿了本冊子, 背倚車壁而坐著,眼也未斜一下:
「你叫什麼, 梔梔?」
他曾聽薛家那小娘子這般喚過她。
薛稚仍舊愣愣地環顧著周遭的場景。她這是……在去往柔然的路上?
柔然退兵了?
久也沒有聲音,賀蘭霆還當她是不願, 淡淡斜她一眼:「怎麼, 你皇兄叫得,我這個做表兄的叫不得?」
她回過神, 孤單寡女共乘一車的尷尬很快被壓在心頭的寒氣衝散, 囁嚅著唇應:
「你不是不信麼……」
「怎麼不信。」賀蘭霆平靜斂目看她,「從見到你的第一眼起, 我就知道,你是姑母的女兒。」
「有沒有人說過,你們長得很像?」雖然有幾分不屬於她的秀婉,想是那個使臣所致, 卻也很是難得了。
她點點頭:「京中人人都說我和我母親很像, 都是一樣的狐媚, 不要臉,勾引天子。」
她雖是意在極力撇清自己與桓羨的關係,卻也說的不算假話,鼻尖有次漫出些許的酸,如雪清冷的臉上也毫無表情。
「也是。」
賀蘭霆嗤笑。
「把你沒名沒分地帶到北方前線來,看起來,你的那位皇兄對你是不怎麼樣。」
薛稚無言以對,更拿不準他心間說想,只能問:「你要帶我去哪兒?」
他眉頭已經皺了起來:「叫我什麼。」
「可以……叫大王表哥嗎?」薛稚忐忑地說。
「叫阿干。」他道。「阿干」是鮮卑語中兄長的意思。
又回答她方才的問題:「你不是說,你想回你母親生活過的地方看看嗎?先和我回可汗庭復命,先住一陣,等到明年天氣好轉,再送你去賀蘭山。」
薛稚乖順地頷首,喚了一聲「阿干」,沒再問什麼。
於她而言,這位並不相熟又感情淡薄的表兄是比桓羨危險百倍千倍的存在,她只有暫且順服於他,然後再做打算。
不過,若不是擔心被他用來脅迫桓羨,真要去草原生活,她也並不抗拒。
反正回去也是被他繼續鎖著,囚著,區別只在於手段或溫和或粗暴,總歸都是囚禁,從來也不損於他內心的陰鷙和偏執。去草原上吹吹自由的風,也是好的。
只是……謝郎,伯父伯母,還有青黛他們,知道了她的「死訊」,又該有多難過呢?
柔然本是逐水草而居的遊牧民族,但自賀蘭霆掌權以來,為圖南,便將都城定在了距離陰山不遠的察布爾罕,也學漢人開墾山地,命婦女紡織,意圖自給自足,但總體來說,還是以放牧為主。
她被帶回了柔然的王庭,先隨賀蘭霆一起,回到他的府邸去見他的妻子,柔然的燕國長公主,郁久閭氏。
她是位肌膚微黃、相貌婉約的青年女子,年紀約莫二十五六,與賀蘭霆相仿,並不似漢家公主那般桀驁,而是親來了府邸門前等他。
當薛稚被表兄從馬車上接下之時,她注意到,那位衣著華麗的婦人眼中一掠而過的怔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