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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8 15:30:47 作者: 白鷺下時
「哥哥自己沒眼睛嗎?」薛稚不情願地道。也不知這人一天哪來這麼多精力,在朝中折騰完大臣們夜裡還有精神來折磨她的心智。
桓羨劍眉微皺,正欲發作,院子裡忽然傳來一陣嘈雜之聲,有火光映照在門上,蕩漾如江浪。桓羨沉著臉起身:「什麼事?」
芳枝急急忙忙地走進來:「回陛下,是原先看守道觀的那幾個婆子來鬧事,非說娘子房中有男人,要來捉……」
剩下的那個字她自是沒能說出口。
桓羨臉色鐵青。丟下奏摺,披衣出去。
院子裡,那幾個婆子已經鬧開了,手中皆擎火把,雖被宮人們攔著嘴裡也馬五馬六地嚷著什麼「水性楊花」、「私藏奸|夫」,青黛木藍等氣得面色發白、渾身亂抖。
桓羨隔門聽了一陣,額上青筋亂跳著,欲要裂開。砰的一聲踢開了門扉:「住口!」
形容顯露,夜風陣陣,院中突然鴉雀無聲。
幾名婆子看清是他,嚇得臉都綠了,轉了哭腔告起饒來。
桓羨強忍著胸中怒氣:「都給朕拉下去,剪舌為戒!」
「還是不必了吧。」薛稚的聲音卻從身後傳來,眾人齊齊抬眸,她衣裳齊整、身上披了件鵝黃披帛,正立在門前,眉目清冷得有如月下的一枝梨花,「她們原沒有說錯什麼,忠言逆耳,陛下該受著才是。」
語罷,即合上了門,隔絕了眾人探究的視線。
桓羨額上的青筋跳得更厲害。
心中不知怎地便想起當日華林園中、她說他們無媒苟合要把他拉去浸豬籠的事。想來在她心中,對於名分一事終究是介意的,畢竟她曾是謝璟明媒正娶的新婦,自跟了他之後,卻似見不得光一般,沒名沒分近一年之久。
至此,他原先打算冷落妹妹、讓她思過的計劃,全部作廢。
次日,他回到玉燭殿,叫來了馮整:「去,讓中書台替朕擬一封書信,急詔朔州刺史薛承入京,就說朕有急事與他商議。」
至於當夜那幾名鬧事的婆子,則是被打了三十大板逐出宮去。
堂堂天子竟被人當作奸|夫一般去捉姦,不得不說還是有些丟人的,事情傳到崇憲宮裡,何太后哭笑不得。
然,薛承的回信還未等到,首先等到的卻是來自北方的三千里加急戰報。言,柔然已在邊境秘密集結,勾結邊塞幾座城池密謀反叛。
眼下,柔然已集結二十萬大軍向朔州逼近,朔州城池堅固雖可抵擋,然一場惡戰亦是在所難免。薛承上書朝廷,請求做好應戰支援朔州的準備。
兩朝交好已久,未想對方竟會於此時撕毀盟約公然南下,朝中幾乎為之炸開了鍋,紛紛控訴起柔然的背信棄義、商討著禦敵之策。
如此一來,召薛承回來是不成了,思前想後,桓羨決定親征。
畢竟,他不去,北方那些州郡說不準便要蠢蠢欲動地投敵了。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大楚國都一日遠在長江之南,對北方的控制便一日有限,他現在尚且年輕,為政勤勉,還有工夫北巡鞏固統治,若是換了位體弱的君主,只怕黃河以北都要拱手讓敵。
大戰在即,親征已是不可避免,然自己走後,為防京中有人作亂,他還得調一個人回來,替他穩住京中局勢。
「擬一封旨意吧。」
他叫來萬年公主,「將謝璟調回來,就說,授他以中護軍之職,掌管京中禁軍。」
——
六月甲子,敵冦武川;丙辰,冦柔玄;懷荒郡太守不敵,投降柔然。
七月,柔然的七萬精騎兵作為先遣部隊,已正式抵達朔州城下,等候大軍集結。
朝廷已於一月之前便頒下詔令,急召並、定、冀、兗四州之兵,北赴朔、恆二州。同時徵調四州百萬民夫,為沿線開赴戰場的軍隊運送糧草軍械。各路大軍,亦都源源不斷地向北集結。
朝堂之中,儘管大臣們極力勸阻天子親征,然桓羨心意已定,最終決定於七夕之後,親率淮北一帶大軍北上。
謝璟便是在這種背景之下被押解回朝的。
從江州到建康,快馬加鞭也要二十日。他被解除了原先的拘禁令,回到建康。入城之後,更是急得連衣服也不及換,便被叫到台城之中。
「陛下在等你。」派人接來他的萬年長公主言簡意賅地說道。
謝璟不解,跟隨前來接人的宦官步入玉燭殿,青年帝王玄衣纁裳,頭上的冕旒還未去除,正負手立在窗下。
「回來了。」
他回過身來,眉眼冷如刀鋒,「知道叫你回來做什麼嗎?」
上次見面還是會稽鏡湖之畔,本以為此生都會在江州日復一日單調的屯田工作中度過,未想還會有與他再見的機會。謝璟心情複雜:「陛下要我統管京城禁軍?」
將近一年的屯田時光使得他性情變得沉穩平和許多,縱使心間再為痛恨,面上也是四平八穩。
「是。」桓羨直截了當地告訴他,「這一年以來,朕得罪士族甚多,朕走之後,京中必會有人作亂。」
「萬年阿姊是女子,鮮克知兵,你來協助她,穩住京中局勢。」
「呵……」謝璟卻悲涼地笑起來,「陛下為什麼會認為,臣會甘心接受這道任命?」
「陛下將我全家下獄,誣為逆賊,強令臣與新婦和離。當日,鏡湖之畔,又是陛下奪臣之妻,當著我的面侮辱我的妻子。陛下辱我至此,眼下,既要我為您效力,卻連一點細微的表面功夫也不肯做。天底下可有這般可笑的事情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