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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9頁

2023-09-18 15:30:47 作者: 白鷺下時
    碧華宮是修建在台城西北角的皇家道場。原本,讓女眷出家做女道士原也是宮中常見的偷天換日的手段,往往是用在那些被帝王看中、卻身份尷尬的女子身上,為她們換個身份,再光明正大地將人遷入後宮。

    天子為公主絕婚謝氏,後又為尋公主愆置婚期南下、貶謫曾經的准皇后,連此番洛陽之行也帶在身邊,當真是愛重萬分。幾乎所有知情的大臣都斷定,陛下這是要立公主為後了。

    但事情卻似乎有些有違常規。畢竟——天子下旨之時,那臉色的確算不得很好。

    不管外人如何議論,也唯有薛稚本人知曉,她並非第一時間遷居碧華宮,而是被一輛不起眼的馬車先行被送至了位於台城東側、毗鄰清溪里的枕月樓。

    此處隸屬於宮中教坊,距離台城不遠,迎來送往,皆是達官貴人。

    歌舞笙簫,徹夜歡樂。

    她到的十分突然,連禮部掌管教坊司的官員也不知曉,師蓮央花冠不整地自房中出來,來到行跡隱蔽的後院門外,略顯迷惘地看著眼前全身皆被冪籬遮掩得嚴嚴實實、身形窈窕的女子。

    這是……樂安公主?

    帶她過來的顯然是宮中的人,冷麵無情:

    「有勞姑娘了。」

    「公子說了,只讓娘子在此待上個兩日,好好瞧瞧坊中之行事即可,不必有所隱瞞。」

    作者有話說:

    應該會有二更

    第59章

    桓羨的命令是讓薛稚待在枕月樓里, 好好見識見識民間疾苦。

    那些跟隨她而來的人就寸步不離地候在一旁,兩人也沒什麼敘舊的機會。師蓮央不敢多問, 直接將

    人帶進了樓中。

    樓中熱鬧非凡, 擠滿了各色各樣的女子與男子,肥環燕瘦,耄耋老翁與青年才子, 或摟或抱,或親或啃, 不避耳目,如鳥獸耳, 還在大廳之中便十分不雅。

    耳邊則充斥著各種靡靡之音, 笙簫聒兒,空氣中瀰漫著濃烈的脂粉香氣。

    醉生夢死、燈紅酒綠的, 一處銷金窟。

    薛稚是第一回 踏入這種地方,看得心驚肉跳, 冪籬下的臉灼灼如燒。但見那些女子臉上並無不願, 又有些許不解。

    師蓮央心知她必然是尷尬的,見狀便道:「還是去我屋中坐坐吧, 我叫她們來見貴人。」

    一路經過各個廂房之時, 都還能聞見房中女子的嬌媚與下流的調笑,惹得薛稚面上滾燙。

    跟隨師蓮央步入她房間, 師蓮央又道:「已經著人去請了,貴人稍安勿躁。」

    繡房之中布置的華美,雕刻著菱花的榧木窗上垂著華麗的綃紗,桌案床具俱用金玉珠翠妝飾, 兩邊坐具之中安置著一張紫檀嵌玉小几, 上面擺放了一隻越窯青瓷細頸瓶, 還插著新買來的、新鮮帶露的玫瑰。

    垂璫散佩,蘭膏明燭。房中更氤氳著一股不知名的幽幽甜香,說是哪個公侯掌珠的閨房也不為過。

    師蓮央延請薛稚坐了上座,不多時,鴇母便領著一個個如花似玉、打扮艷麗的女子進入房中。一行人排作一排,略顯拘謹與不安地看著她們,再沒了方才倚欄賣笑的妖艷。

    「阿姨,你先出去吧。」師蓮央微微一笑。

    那鴇母應聲退下,二人在樓中的地位孰高孰低,一目了然。

    師蓮央又道:「這位貴人是大理寺派來的聽冤情的,你們幾個,給貴人講講,是怎麼進這一行的吧。興許貴人大發慈善,還能放你們出去。」

    她知道皇帝的用意。

    他是要公主親眼見到她們這一行的悲慘,屈服於她。因為一個人要是覺得自己悲慘,多看看比她更悲慘的人,她就會自然而然地覺得自己受的那點委屈不算什麼。

    她對那位君主的印象其實不錯,至少,若是生於他的治下,不必為了吃飽飯而進教坊。可惜她已經沒有回頭的機會了。既然如此,何不趁此時替姐妹們討個恩典,救她們出這牢籠?

    幾名女子顯然很是信任師蓮央,聽罷,爭先恐後地在薛稚跟前跪下,訴說著自己的不易。

    師蓮央無奈訓斥了聲:「急什麼,一個一個來。」

    幾人這才安靜下來,按照順序由右說起。

    首先開口的是個年約雙十年華、頭上梳作婦人髻式的女子,一開口,眼淚便如雨水落了下來:

    「求貴人救救我吧。」

    「我本是良家女子,十六歲時,父母做主將我嫁給自幼定親的男人,他說要帶我來建康做些小買賣,可不曾想,生意失敗,他便將我賣進了教坊!因為有孕,人家不收,他便一棍子將我肚子裡三個月大的孩子也打下來……」

    薛稚聽得心尖一顫,連身子也跟著一陣顫抖。那女子又道:「……還好當年的教坊使心慈,將我收下了,給我治病。雖說倚欄賣笑的日子是苦了些,也總比待在那種人面獸心的禽獸身邊強……」

    「貴人,求您一定為民女做主啊,民女做牛做馬也會報答您……」

    婦人哭哭啼啼的,說著便在她跟前下跪磕頭。薛稚忙道:「你先起來吧。」

    剩下的各個女子也都陸陸續續說了自己的身世。她們之間,有為家族所連累、沒入教坊的,也有被賣進來的,譬如丈夫,譬如父親,總之沒人是自願。

    也是啊,又有誰身來就是□□呢。大約,她們也做不了自己的主。女子未嫁從父出嫁從夫,夫死從子,一個「三從」、一個「四德」便將女子的命運框在了別人手裡,這一生,真正能掌握在自己手裡的,也許唯有自己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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