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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7頁

2023-09-18 15:30:47 作者: 白鷺下時
    後來,前者殺了後者,她便不再有兄長了。

    可另一方面,他偶爾流露的柔情會讓她清楚地意識到那個待她很好的兄長並沒有死,但二者,從來就是一個人,是他變了,是她在自欺欺人。

    她實在無法接受這樣的兄長,更無法接受他那扭曲的情意。

    芳枝還在一旁循循地勸,說著他幼時有多麼多麼不容易。這時身後忽然傳來桓羨涼薄冷淡的聲:「你和她說這些做什麼。」

    「下去。」

    他俯身上車,養了多日的傷也依舊面色蒼白,眼角眉梢俱是冷意。

    芳枝欲言又止,只好下車。

    馬車內於是只剩下他們兩人。碩大的車廂就似一間狹小的囚室困住薛稚,察覺到他渾身氣息的冷酷,她本能地畏懼起來,朝後縮著,縮進車廂的角落。

    他對她的害怕熟視無睹,俯身過去,用未受傷的那隻手輕輕撫上她發白的臉,滿意地欣賞了一會兒她的恐懼之後,忽然間,低低地笑出聲:

    「梔梔,這是你殺的第二個小孩子了。」

    「你一定忘了吧。你九歲那年,天平十一年九月初五日,你遵循你母親之命,將我從阿娘身邊叫走。等我和你回來時,看見的就是我阿娘被桓駿那個畜生開膛破肚的場面,她的血都還濺在我的臉上!而你娘,卻在一旁助紂為虐!」

    「你知道嗎,她都已經有孩子了啊,是個已經成形的女孩兒,就在你我面前活生生被取了出來……你都嚇暈過去了啊。可如果她還活著,就會和當年的你一樣,聰明,可愛……」

    「你已經害死了我尚未出世的妹妹,又為什麼,要親手害死我們的孩子?你用其他事報復我不成嗎?為何偏偏是這一件?」

    他臉上帶著溫柔的笑,神情飄渺怔忪,卻令薛稚頸後一陣陣生寒。

    她驚恐地望著眼前近在咫尺的男人,眼淚一點一點隨他的話語滲出眼眶,頸後的幽寒幾乎將她整個人吞噬。

    她被他所描述的血腥場面激得腹腔里一陣陣泛起噁心,再也控制不住,伏案乾嘔起來。

    桓羨依舊微笑看她,眼中毫無寬恕:「是懷孕了嗎?不會啊,不會這麼快的。」

    「不過不要緊。你殺我一個孩子,我就讓你還回來一個。懷不上,就一直做到梔梔懷上好了。」

    作者有話說:

    第58章

    那一日, 桓羨走後許久,薛稚依舊為了他話里所描述的恐怖景象乾嘔不止。芳枝忙上車來, 替她餵水。

    「芳枝……」她平靜些許, 紅唇顫顫地問她,「他說的都是真的嗎?」

    那樣慘烈的事,被他如身臨其境般講出來, 明顯是真實經歷過的。可為何她一點印象都沒有……

    公主的怔愕不似假的,芳枝面色猶豫, 想了片刻如實應道:「奴當年並沒有近身伺候,不知內里究竟如何。但姜太妃懷妊慘死確是真的, 聽聞當時公主也的確在場, 被活生生嚇暈了過去……奴也不知,不知公主為何過後不曉……」

    為何不曉呢……

    薛稚渾身有似寒氣籠罩, 慢慢地將自己團成了一團,竭力回想著, 良久之後, 卻在一片頭痛欲裂的空白中無望地哭出聲:

    「我不記得啊……我真的不記得……」

    夜間入睡,卻夢見了那個溫柔美麗的女子, 是漱玉宮紫藤花牆正對的那扇綺窗之前, 那被她記成是何太后的女子手持玉梳,神色慈愛地替她梳著頭:「一梳梳到頭, 富貴不用愁,二梳梳到頭,無病又無憂……三梳梳到頭,多子又……」

    「梔梔這一頭秀髮可真好看, 以後長大了, 給哥哥當新婦怎麼樣?到你們成婚的那一天, 姨姨還給梔梔梳頭……」

    「好啊。」夢中幼年的她答得一臉天真,回頭朝身後看去,「可為什么姨姨要我嫁給哥哥呀。何家的姐姐,陸家的姐姐,都很好啊……」

    女子低眉,白如玉蘭的臉似被雲霧遮住,只聽得見娓娓如琴音的聲:「哥哥雖然嘴上不說,但很喜歡梔梔啊……他心裡苦,姨姨希望,以後你能陪著他……」

    夢中的女童似懂非懂地點頭,將臉埋進女子溫暖的懷裡,許下一生的承諾。

    夢外,薛稚哭得肝腸欲斷。

    可是,哥哥已經死了啊。

    帳中,被哭聲驚醒的芳枝默默起身,秉燭走到屏風後,看了眼於夢中哭泣的少女,猶豫片刻,還是離帳,去到被羽林衛重重看護、位於隊伍最中間的那一間大帳。

    「陛下,公主好像的確不知道那件事。」

    帳外,初夏的風拂過離離原野,風聲有若洪濤,星華皎潔,明月高照。帳內,桓羨正在鏡前由馮整換藥。

    那一劍砍得極深,險些就能看見白骨,即使養了這許多日子內里也未完全癒合。但事發之後,薛稚一次也沒有問過,就仿佛被捨命相救的那個人不是她。

    最初,芳枝其實是為他抱屈的,現在,卻反了過來。

    她私心裡覺得,陛下,或許不應該將上一輩的恩怨全算在公主一人身上。

    燭光昏暗,映出帝王鐵一樣堅實的筋肉與流暢的脊背線條。聞言,他淡淡皺眉:

    「這原也不重要。」

    他只要她知道,是她欠了他即可。

    他當然知道事情是桓駿那個牲畜做的,可不告訴她,她豈能心生愧疚、乖乖地待在他身邊呢?

    她總是這樣,心生反骨,撞了這樣多次的南牆也不肯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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