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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8 15:30:47 作者: 白鷺下時
「那個孩子……梔梔有為他做什麼嗎?」
清冷幽昧,如冷箭落在薛稚耳畔,一陣不寒而慄。
她迫使自己冷靜下來:「哥哥不是已經請了大師做法嗎?」
「那是我做的,可梔梔不也是這個孩子的母親嗎?難道一點感情也沒有嗎?」
薛稚指甲狠狠掐入掌心,聲音里便帶了些許哽咽:「一個□□而來的產物,哥哥要我對他有什麼感情?況且哥哥如今提起,是要時刻提醒我那個孩子是怎麼沒的嗎?」
桓羨語聲微滯:「……我不是這個意思。」
他只是覺得,她最近很乖順,乖順得有些不真實。而對那個孩子,也淡漠得仿佛沒有一絲感情。
「那哥哥是什麼意思呢?」她似情緒激動地反問,「好容易我淡忘了一些,哥哥卻總要提起。是想我永遠都記得這道疤嗎?」
語罷,眼淚也如屋外春雨,無聲無息地落了下來。
心疼與愧疚最終壓下了心底的懷疑,桓羨將人攬在臂彎間,澀聲道:「好了,是我錯了,以後不再不提了。」
薛稚眼淚稍稍止住,內心卻仍是不安。
他,是不是知道了?
次日清晨。
小雨依舊淅淅瀝瀝,薛稚起身後,略顯迷茫地看著窗檐下連綿不斷落下來的春雨。
桓羨並不在房中,一大清早便去縣衙接見當地的高年了,他仿佛總有用不完的精力,分明性情極陰鷙冷淡的一個人,沿途經過郡縣,卻總要過問民生。
薛稚想,這或許是他童年不幸的緣故,所以更能與底層共情,身為一國之君,也總得裝裝勤勉愛民的樣子。倒並非因為他是什麼良善之人。
昨夜的那番對話更讓她心驚,他果然已經開始懷疑她了,那麼,她要找個機會離開麼?
去哪裡,她其實並沒有想好。
她無父無母,連個可以投奔的親戚也沒有,唯一能依靠的郎君遠在江州,受到朝廷嚴密的監視。為不拖累伯母一家,陳郡也不能去。
又暗惱自己怯懦。總是這樣前怕狼後怕虎的,難道就一輩子被他困在金籠子裡麼?
天地之大,可容萬物,又怎會沒有她容身之地。
主意拿定,她叫來木藍細細商討了一番,爾後便在屋中等他。
一直到晌午時分,桓羨才從縣衙中回來。
「還沒吃飯?」
他略顯驚訝地看著桌上初擺上的香氣四溢的飯菜。
「想等你不行嗎?」薛稚神色略微不自然地說,似乎還是為了昨夜的事置氣。
略微靜默一息,又似有些不好意思地補充:「在謝家的時候,阮伯母就是這樣等謝伯父的……」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他瞄了眼她不安絞著衣角的十指,微微一笑,沒有開口。
她給他斟了一杯酒,又給自己倒了一杯,桓羨笑問:「怎麼這麼早就喝?」
「這酒,應當等到你我大婚的時候再喝。」他按下她執杯的手。他知道她酒量一向不好。
「可是我想喝。」薛稚卻固執地說,「哥哥是不是不信我?」
說著,還不及他阻攔,便將斟給自己的那杯果子酒一飲而盡,玉臉飛紅,被酒液嗆得連連咳嗽。
「這樣可以了嗎?」她似賭氣地質問。
桓羨嘆口氣,指腹輕擦去她紅唇上遺留的酒液:「你這又是何必。」
「我只是覺得,哥哥好像在懷疑我,從昨天晚上開始……」她又紅了眼眶,淒淒哀哀地,以帕拭淚。
桓羨視線落在那尊銅鶴酒樽之上。
此酒樽內部大有乾坤,若樽中酒滿,則尊內用以裝酒的酒甌不偏不正。若酒不滿,便會發生傾斜。
她應當是先行在樽中下了用曼陀羅煉製的麻沸散。倒出第一杯後,內部酒甌就會發生偏斜,混合藥效。
失神不過很短的一瞬,他伸手端過,在薛稚略顯緊張的目光里將杯中酒端起,小飲了半杯後,剩下的則全倒在袖中。
略過了半刻鐘後,他倒在了桌上。
薛稚長鬆一口氣。
芳枝已被提前遣走,她關上門,將人扶到榻上休息,隨後迅速換了一身提前備好的侍女裝扮,神色如常地出了門。
驛館的後院門處,木藍已經換好了驛館雜役的服飾,正在等她。
她沒有帶任何行李,只帶了些碎銀子作為盤纏,預備出城後找處集鎮另行置辦——為著這一天,她已提前背下了整本洛州及其周邊州郡的輿圖。
眼下正是飯點與換防的時候,連馮整和伏胤也不知去了哪裡,一路都很順利,二人稱是去集市上購買公主愛吃的糕點,順利自後院門離開。
初春的細雨綿如柳絲,二人撐傘奔跑在小城煙雨之中,春雨浥輕塵,因天子入駐而被靜路的街道上此時一個人也沒有。
木藍忍不住問:「公主,我們,我們接下來去哪兒啊?」
「先出城再說。」薛稚果決地說。
然而並未跑出多遠,一道熟悉的玄黑身影忽然策馬自街巷行出,馬上人未有撐傘,一雙冷漠陰鷙的眼被空濛煙雨浸潤出些許虛假的溫和。
「皇兄……」
她驚恐地往後退了一步,連傘也掉在地上。
「梔梔這是要去哪兒?」桓羨語聲淡漠。
他未有帶一兵一卒,身側只有伏胤,一身玄色衣裳即使是在細雨中也有種無聲的肅穆,其上龍紋洇濕在濛濛細雨中,撲面而來的壓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