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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8 15:30:47 作者: 白鷺下時
常氏留了個心眼,派了幾名宮女跟上:「你們幾個跟去瞧瞧,若有異常立刻回報。」
她可沒有太后那樣仁慈,薛稚害得十三娘子錯失皇后之位,她可一直都憋著口氣呢。漱玉宮若有作奸犯科之舉,一定不會錯過這個機會。
作者有話說:
詩句系引用。
第54章
四月上旬, 御駕順利抵達了洛陽。
洛陽太守謝誨早於聖駕出發時便得了消息,誠惶誠恐地出城迎接。
曾經曹魏的金墉城被收拾出來, 修飾一新, 做了此次帝王下榻的行宮。此後一連多日,桓羨都在城中考察宮闕舊址、祭祀夏禹、觀洛橋、觀《石經》……
他甚至親臨了洛陽學宮,親問博士經義, 接見洛陽高年,更召郡中孝悌廉義、文武應求者, 報以名帖,由他親自過目, 是以多日忙忙碌碌, 每日要折騰到極晚才回來。
白日的時候,薛稚便一個人住在宮中, 無聊地望著庭院裡灩濃的春景發呆。
她好似從一個籠子轉移到另一個籠子,桓羨表面上對她再縱容, 也依舊不會改變這一點。每日派來服侍她的宮人既是奴僕, 又是眼線。
原本,洛陽官員為她另設了宮室, 但行宮之中都已換上了皇帝的人, 也就無人知曉,她這個所謂公主並不住在那裡, 而是夜夜與她名義上的皇兄同眠。
也好在外人不曉,先前桓羨讓她跟隨北行一路同車就已讓江泊舟等官員頗有微詞,若是知曉了他們夜裡都睡在一張榻上,皇家的臉面也就蕩然無存了。
……
到達洛陽的第七日, 天未黃昏, 桓羨意外地先行回到了行宮之中。
「這些日子一定冷落了梔梔吧, 晚上,帶梔梔去個地方,可好?」
她不為所動,坐在窗下借著天光繡庭下根莖虬結的古樹。桓羨眼中笑意微淡,按住那針:「薛梔梔,賞個臉吧。」
他面上含笑晏晏,似乎極有耐心。
曾經她在他面前奴顏婢膝畢恭畢敬,不知什麼時候起,這種關係調換過來了。
薛稚抬眸看了他一眼,心中忽覺他有些可憐,加之冷落日久估摸著他的耐心也要耗盡了,撕開了這層表面上的相安無事的偽裝於她也沒好處,遂勉強點了點頭。
這一走卻一直走到了夜裡,車駕出城,轆轆南去,直至行至洛陽南郊的龍門才停歇。
此時天色已漸漸暗了下來,伊闕之上,疏星淡月,斷雲微度。奔騰的洛河水自兩岸青山中穿流而過,天地無塵,江流有聲。
一座大橋如虹橋般在河上橫亘而過,伴著橋上燈火點點,真如浩渺河漢。
洛水兩岸,依山而建的石窟也已亮起了燈火,映照出一座座佛塑秀骨清像的莊嚴法相,線條秀美,雄勁剛健,自洛河東岸望去,千尊佛塑都被火光披沐上金色的佛光,蔚為壯觀。
「洛陽郡守準備了龍燈游水,咱們去橋上。」
抱著妹妹策馬行走在東岸修葺得平整的石板路上,桓羨低聲在她帽檐之側說。
薛稚今夜帶了頂帷帽,輕紗朦朧,恰到好處地遮住她純美秀婉的容顏與那見不得光的天家私情。
夜色火光之下,誰也沒敢去細瞧馬背上的二人有多親密,她只是低頭,怏怏不樂的樣子,一雙眼倒映著路旁燈火點點。
等到了橋上才明了洛陽郡守準備的龍燈為何。橋下奔騰的洛河水中,一艘艘小船首尾相連,結為龍形,俱燃燈火,自洛水上游蜿蜒而來,行走於清波漣漣的洛河水面上,真如巨龍夜巡,踏碎一河明月。
更上游的地方徐徐燃起了煙火,朵朵絢麗,天女散花般綻開於星月皎潔的夜空。如流珠之相銜,若飛星之四散。
立於大橋之上,煙火,龍燈,佛塑,洛河,盡收眼底。
燈明月皎,水中滉漾。
這樣的美景,薛稚不由得看痴了,晚風吹起她遮面的帷紗來,衣裙俱在風中輕揚,遠遠望去,若洛神臨波。
「梔梔喜歡嗎?」
百官侍女都候在橋的兩側,冷不防耳邊響起他的聲音。
這樣精心準備的美景面前,她說不出什麼違心之辭,微微頷首:「好是好,可也未免太耗費民力物力了些。」
「無妨,也不是年年來此。」桓羨道,「我國家地大物博,若連一場龍燈會也舉辦不起,未免太過寒磣。」
薛稚不語。
他的確是個勵精圖治的好君主,在位這些年,懲治不法,分地於民,輕徭薄賦,與民休息,即便是大飢大旱倉庫中也有足夠的糧食,國家反而一改先前先帝在位時強征暴斂的民有菜色。
她看著遠處朝橋下駛來的巨型「龍燈」,此時夜風拂面,有若小酌,飄飄宜人。
他又問:「你知道為什麼要帶你來此處嗎?」
「這座橋……」桓羨靜默了片刻,「曾是你父親生前主持修建過的,可惜還沒有修成,他就去世了。」
「我父親?」薛稚忍不住追問出聲。
他點頭,神色隱入夜色的晦暗:「是啊,我大楚曾經最驚才絕艷的水利天才,二十一歲出使賀蘭部,二十二歲任工部侍郎,主持修建龍門伊闕大橋與洛陽一帶的黃河堤壩。」
「我看過你父親生前留下的圖紙,的確是個不世出的人才,只可惜……」
後來的事,他沒有說完,薛稚卻知道。
是十七年前,她出生前那個夏天,長江上游暴雨,江河水暴漲,湧入秦淮,沖毀了他所主持加固的秦淮堤壩,致使京中百姓死傷無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