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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8 15:30:47 作者: 白鷺下時
與此同時,薛稚的精神卻似很不好了。她常常一個人在書案邊發呆,手搦湘管,寫寫畫畫,對著那一張張寫滿名字的紙溫柔慈愛地笑。有幾次桓羨想要走近,她便立刻警惕地轉目過來,瑟縮躲著,看他有如看待洪水猛獸。
桓羨嘴裡心裡一陣陣發苦,然怕逼緊了她,也只得離開。
偶有一次,被芳枝從廢紙簍里撿到呈給他,桓羨如獲至寶,將紙張打開。
上面寫著的是一個個名字,男女皆有,當是她為那未出世的孩子所取,卻無一例外,全都姓桓。
所以,並非是因為那有可能是謝蘭卿的孩子,那個還未出生就被他的父親殘忍殺害的孩子,是他的。
他沒想到她會這麼喜歡那個孩子。
他原以為她恨他,必然是不會願意的,她從前對待生子一事的抗拒也可說明這一點。
不曾想,她早就在他不知道的時候接納了這個孩子,假以時日,因為孩子接納他也不是不可能,但他卻殺了他(她)……
因了此事,建始四年的除夕也過得不甚熱鬧。宮中冷冷清清,宴飲一應俱無,次日元旦朝會,桓羨耐著性子聽完了京兆尹匯報完京中民生、召了尚書台過問三月春考的準備事宜後,留了萬年公主主持朝會,匆匆歸去。
朝會結束之後,尚書令陸升與已降為給事中的前准國丈何鈺走在一塊,陸韶安靜地隨侍在後。
步出大殿,陸升意有所指地笑笑:
「陛下近來可真是越來越忙了,國家大事竟都交予長公主處理。」
都鬧出人命了,能不忙嗎?
何鈺心間忿忿,仍是為三月之前自家女兒由准皇后降為梁王妃的事耿耿於懷。
他雖不言,陸升也看出他的心思,笑了笑又道:「可長公主畢竟是個婦人,怎能凌駕於公卿之上呢。依我看,還是由令婿輔政更為穩妥和名正言順。」
「梁王?」何鈺神色不悅地反問,「他能做成什麼事?一個秦樓楚館間鬥雞走狗尋花問柳的紈絝罷了。就算被陛下強行安排了尚書僕射這個職務,也是扶不起的阿斗。」
礙於梁王從前的名聲,他對這位被迫接受的女婿印象並不好。陸升卻捋須微笑:「非也。」
「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令婿是個胸中有大溝壑的,自入我尚書台以來,不顯山不露水,我手底下的心腹倒被他結交了大半。」
「……說句大逆不道的話,依我之見,令婿才更適合那個位置。」
他沒明說是萬年公主的輔政之位還是九五至尊之位,何鈺卻明白,眼中透出一絲憤恨。
陸升見機又道:「只是……他一心向著陛下,只怕還得要令愛從中規勸。」
「這是自然。」何鈺突然開口。
陛下辱他何氏太甚,寡恩薄義,也肉眼可見的不會再重用廬江何氏。若能另行扶持一位英明君主——且這位君主還是他何氏的女婿,自是百益無害。
「那就這麼說定了。」陸升笑著說。
——
陸韶在城門處與父親分離,獨自策馬,去到枕月樓。
師蓮央正陪著幾名官員喝酒,被丫鬟告知他來了,臉色微白,與客人笑言了幾句便退下,進入樓中最深處的一間客室。
華麗的室中,已坐了個人。
「薛稚小產,和你脫不了關係吧。」陸韶開門見山地道。
蓮央面色微變,很快恢復如常。她怏怏地走進來,走至他身後,粉膩酥香的一截臂軟軟摟住他頸,語氣似哀怨:
「大人還真是煞風景。」
「大人有多久不曾來我這裡了,妾還以為,大人都快把妾忘了呢。好容易來一回,又是問公事。」
「大人……」她嬌聲喚道,一隻手直直往他扣得齊整的胸前衣襟里探。
那隻手卻被及時拽住。陸韶面色不虞:「別發.浪。」
「樓中的夾竹丸和紅花丸都少了一粒,你別以為能瞞過我。」
事情敗露,師蓮央反倒冷靜了下來,面色如常地問:「是我做的,那又如何?」
「不如何。」陸韶皺皺眉,「你既能把那些東西帶進去,帶個牽機、斷腸草又算什麼?」
「把這東西帶進去,交給薛稚,想辦法讓她哄騙桓羨喝下。否則,我就殺了江瀾。」
作者有話說:
第53章
陸韶走後許久, 蓮央還在琢磨著他方才的那番話。
陛下,這麼快就要對陸家下手了嗎?以至於陸韶迫不及待地就想弒君。
也是, 調梁王入尚書台已是明晃晃的分權於宗室, 遑論年後就將召開的春考。
一個是快刀子,一個是慢刀子,快慢齊下, 怎能不讓人心驚。但即使如此,讓一個女人去替他承擔弒君的後果與罪名, 也未免太過下作。
江瀾靜靜地立在門外,聽見裡頭沒聲響了, 才敢進來。喚她:「江蘺。」
他自吳興那趟任務之後, 幾乎被公子所棄用,半個多月的刑罰結束後也沒召他回陸府, 便一直跟在了蓮央身邊。
方才陸韶進來,也沒特意避著他, 叫他聽見了全部談話。
「你若為難, 不必顧忌我。我不怕死。」他垂眸低低地道。纖長的黑睫掩去了眸中情緒。
師蓮央抬目睇他。
「小子,叫錯女人的名字可是不禮貌的。況且你也分明知道我不是她。」她莞爾一笑, 有若太陽升朝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