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頁
2023-09-18 15:30:47 作者: 白鷺下時
夜裡桓羨回來時那擺放在食案上的晚膳也沒有動過,她正坐在鏡台前,長長的裙擺如鳶尾花一般盛開在木質的地板上,脊背挺直,長發披散,被燭光鍍上暖艷的光輝。
桓羨眼波一閃,脫下沾了些許酒氣的外袍走到她身後去,自身後擁住她:
「怎麼不吃飯。」
「我不餓。」她懨懨地說,微微偏頭避過了他貼過來的臉。
桓羨看著鏡中神色漠然的少女,笑了:「你不餓,可蘭卿倒是應該餓了。」
手指捏著她下頜,又把她臉轉過來,「我說過,你如何,他便如何。哥哥對他的處置,取決於你對哥哥的態度。」
薛稚心頭忽生厭倦之感。
他是天子,所以可以隨意拿捏他們的生死。他總有那麼多迫她屈服迫她軟弱的法子,可她呢?難道又要像從前一般、無止境地為他所拿捏、奴顏婢膝下去嗎?
見她不語,他還欲相勸,一手攬著她腰極盡親密。不知哪裡來的勇氣,薛稚忽然用力推開了他:「不想吃就是不想吃,你一定要這麼逼我麼!」
突如其來的發作,桓羨猝不及防,竟被她推倒在地,他愕然地看著她,室中一片死寂。
薛稚也知自己做得有些過火,卻也沒有道歉,怏怏起身去到浴殿洗浴了。
桓羨就如一拳打在了棉花里,原有的怒氣不得已消散。
從昨日打他那一巴掌,再到白日、再到現在,她已是第三次忤逆他了。
當真是跟了謝蘭卿一陣,生出反骨了。偏偏他總想起她投江的那個夢,也在斟酌是否一定要將她逼得過緊。
「下不為例。」他最終冷著臉道。
沐浴過後二人還是宿在一張榻上,仿佛怕她逃走一般,他將她箍在懷間,禁錮如鐵,視線亦極具侵略性。
燭火煌煌,清漏如水。薛稚臉兒伏在他胸膛上被迫聽著他堅實有力的心跳,毫無睡意。
冷不防頭頂飄來冷淡的一聲:「要不要?」
薛稚回過神,怏怏動著身子背過身去:「哥哥喝酒了,我不喜歡。」
今夜巡視會稽郡府,郡守設宴,他的確是略飲了半杯。
是會稽出產的山陰甜酒,味道醇美,即雖他漱過口了,可細聞之下的確還殘存著一絲淡淡的酒意。
桓羨沒生氣,只涼涼盯著她漆黑的鴉鬢,「那以後就不喝。」
心間卻有些煩躁。
方才從京中遞來的消息,桓翰沒能看住太后與何令菀,還是讓她們把婚禮完成了。
他原本不該生氣,畢竟,一開始就是他同意了立何氏女為後,何氏族人貪贓枉法也好,不堪為官也好,念在崇憲宮撫育了他一場,這個位置給何家原也沒什麼。
但不知怎地,自昨夜起,薛稚那句「她算什麼」便一直在耳邊繚繞不散,攪得他不得安寧。
他甚至、會莫名其妙地想到,她那般牴觸他、不復最初的乖順,就是因為何氏女的存在?如果她肯乖一些,全心全意地留在他身邊,那,為她悔婚也不是不可……
可現在,何令菀偏偏把婚事辦成了……
桓羨一陣心煩意亂。索性將她人轉過來,閉眼吻上她唇。
然後是頸,然後是鎖骨,然後是雪玉似的胸……她似一具沒有生氣的偶人由著他輕薄,直至二人完全契合。
燭火映著她空洞的眼,又模糊於一點一點析出的淚水裡。最後的意識消散前,薛稚聽見的是他一聲極輕的呢喃:「梔梔……妹妹……」
「不要離開我……」
窗外,流星數點,明月如水。
許是連日的長途跋涉嚴重消耗了他的體力,情.事既畢,他很快陷入了沉睡。
薛稚沒有睡意,聞得耳邊呼吸聲平穩響起後,她挪開那緊箍於身前的緊實手臂,披衣下榻。
她不想待在他身邊,「兄長」兩個字會令她感覺到噁心。然四面門窗緊閉,她也無處可去,只能走到燭案邊,托腮看著微朦的燭火發呆。
四下里寂靜無聲,安靜得她可以聽見空氣里火粒子搖曳的微聲。不知過了多久,正當她覺得她的一生也要如這微弱燭火熄滅於燈罩中時,床榻邊忽然傳來一聲有如夢囈的驚呼,原還熟睡的兄長霍然自榻上坐了起來。
「梔梔……梔梔……」他似夢魘般倉惶驚呼著,不知是夢見了什麼。
薛稚心下莫名一滯,呆呆地應了他一聲:「我在。」
他這才轉過臉來,原本毫無焦距的黯淡雙目在瞧見她時赫然一亮,爾後快步走了過來,將她緊緊抱住。
「原來你沒事……」他喃喃地說,劇烈的喘|息尚在喉間平復。
他的心跳得很快,薛稚被他攘在懷中,可以極清楚得聽見那一陣有如擂鼓的劇烈心跳聲。
薛稚有些懵,他是、他是夢見了她出事了才這般緊張麼?
可又是為什麼?他不該是恨她的嗎?
沒有答案。這時桓羨亦已平復下來,捧著她的臉與她鼻尖相觸,半是久別重逢似的微笑、半是嘆息著道:「真想把妹妹就這麼關起來,一輩子只能陪著哥哥。」
薛稚心間才有的半分溫軟霎時如煙雲散,她漠然移開眼:「哥哥已經這樣做了。」
「是啊,可某人看上去不大情願,我怎麼知道她還會不會跑掉。」他似笑非笑地說。
薛稚不理,冷著臉推開他又走回榻邊去。桓羨看著她絲毫不為所動的背影,眼裡的笑意漸漸淡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