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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8 15:30:47 作者: 白鷺下時
但若是陛下派來的刺客,理應不止這樣的動靜。
他暫未多想,拎著行李欲扶妻子進入屋中。夜風似乎停滯一瞬,一片竹葉自修篁頂上悠悠飛落。
那股陰涼冰冷之感霍然逼近,謝璟大駭,將妻子往門內一推:
「什麼人?!」
幾乎是同一時刻,竹林中有少年鷂子般俯衝而下,雙刀在月色里挽出數道劍花,瞬間便移至謝璟背後,恰落在他回身格擋的那一劍上,兵戈相撞,一路微弱火花。
薛稚被推在地上,不禁驚恐地叫出聲來。那少年力氣極大,謝璟用盡力氣才將他推開,腰間懸掛的玉笛也因此震飛在地,滾落在草叢裡。
他回劍迎擊,不忘回頭暴喝:「還不快帶夫人走!」
兩人霎時在院中纏鬥起來,刀光劍影,片片如雪,身影繁亂得難分彼此。
伊仞見狀便要送薛稚離去,她抬目一望,卻惶急地推他:「不,他們來的只有一個人,你去幫謝郎!」
「夫人?」
「去吧!」薛稚焦急地催促。
伊仞無法,只得復命前去,迅速與二人纏在了一起。少年以一敵二,方才的悍然攻勢漸漸弱了下來。
薛稚手腳冰涼,立在房中驚懼地望著院中纏鬥的三人。
這是皇兄派來的人嗎?
他為何要派人前來刺殺他們?是想殺謝郎嗎?又為何只派了這一個?
還是說,會有更多的刺客在後等著他們……
夜風吹過,裙擺輕揚,薛稚渾身血液都似為寒氣所凝固。
萬幸,二人以二對一,少年漸漸處於了下風。謝璟瞄準機會,對著少年為面具所覆的臉一劍砍下。
「砰」的一聲悶響,少年臉上的面具應聲碎為兩半,摔在了地上。
周遭空氣似有一瞬靜滯,少年似乎一愣,雙刃托手朝謝璟腹部飛去,謝璟大駭,轉身避開。
聲東擊西之法,是為金蟬脫殼。薛稚在旁看得清清楚楚,忙提醒道:「他想逃走!」
二人恍然醒悟過來,合力將欲要飛走的少年縛住。謝璟惡狠狠地將少年貫至地上,以繩縛住,劍尖直逼咽喉:「說,是誰派你來的?」
這少年是頂尖的殺手,清秀白淨的臉,與其快狠準的用刀方式迥然不同,方才纏鬥間,雙刃如疾雨一般以劍氣在他身上留下數道劍痕,分明是想他力竭血盡而死。
少年臉上毫無表情,甚至挺身向劍尖直逼而來。伊仞忙將人死死按住。
謝璟心裡一陣陣發冷,卻頹然冷笑了一聲:「看來是不肯說啊。」
「聽著。」他以劍指著少年的臉,眉宇間汗珠如滴,「我知道你主子是誰,我也不殺你,這是龜息散,飲下之後三日之內脈息全無,三日之後自然解開。我留你一命,回去復命。」
「還勞煩你告訴陛下,我與他君臣情分至此而斷。若他執意苦苦相逼,我夫婦寧可玉碎,也絕不瓦全。」
「對。」薛稚也忙跑了過來,淚水漣漣地重複,「絕不瓦全……」
這少年正是江瀾。
對方竟是將他認作了皇帝的人。
既是沒有認出他,是不是,公子便不會遷怒到江蘺?
他遲疑一晌,看著他們沒有應聲。
謝璟將丹藥與少年服下,不出片刻,對方果然暈死過去。遂簡單收拾了行裝,重新啟程,在月色里繼續向南行進了。
三日後,江瀾藥效散去,亦動身回京。
次日,梁王派來的人馬尋到此處,留意到打鬥的痕跡。因認出遺落在此處的玉笛上刻有謝氏族徽,不敢隱瞞,一面向南追趕,一面又將院落中遺落之物悉數呈回了京中。
……
台城,玉燭殿。
梁王親手將從院中找到的物品呈上:「陛下,這是在太湖邊尋到的東西,還請您過目。」
額上卻冷汗密布。
此次從太湖邊那處小院裡發現的,除謝璟的玉笛外,還有兩副調製好的藥材。
他留心問過醫師,這是墮胎的藥。
可樂安妹妹要墮誰的胎?她和蘭卿重逢還不及一月,怎麼可能是蘭卿的。
不是蘭卿的,會是誰的呢?答案顯而易見……
梁王心如擂鼓,久久地弓著身子,冷汗無聲滴落在地毯上,也就自然沒能瞧見,天子沉凝得有如陰雲密布的神情。
良久的靜默之後,他才聽見天子冷淡的問詢:「吳興那邊可有消息他們是往何處去了麼?」
「是往南邊去了,具體哪個郡縣臣弟就不知道了。」
他點點頭,面上依舊毫無波瀾:「你做得很好,就到這裡吧。」
這就是不要他再插手的意思了,梁王心頭微松,又小心翼翼地請示:「那,玉腰奴皇兄可否還給臣弟……」
桓羨似笑非笑睨他一眼,叱出一個「滾」字,梁王立刻換上一幅嬉皮笑臉的神情,嚷了幾聲「多謝皇兄」興高采烈地告退了。
梁王走後,桓羨才重新看向了方才被弟弟呈上來的東西。
栝樓,桂心,豉;
銀鋪上灰塵,綠豆,紅花。
不必醫書在手,他也能憶起這兩副方子的原貌。皆婦人流產之方,他的確是沒有想到,僅僅才兩個月,她……他們竟是有孩子了。
可她抓這些藥又是要做什麼?是要打掉他們的孩子?她那麼怕痛,墮胎?受得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