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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8 15:30:47 作者: 白鷺下時
    連著幾日的趕路,她腦中的弦無時無刻不是緊繃著, 既要擔心自己走後青黛她們的安危, 又不放心遠在陳郡的伯父伯母。

    是謝郎寬慰她,伯父伯母根本不知道他們出逃的事, 現在他二人「已死」, 皇兄自然無法怪罪。

    但她還是有些放心不下,萬一, 皇兄又查出來了呢?他那樣聰明的一個人,她實在害怕被找到後所要面對的他的怒火……

    這般胡思亂想著,薛稚頭腦一陣陣的發昏。察覺馬車變得顛簸起來,她抬頭問:

    「這是到哪兒了?」

    「是晉陵境內了。」謝璟道, 「伊仞在前面山谷里找了處小院, 我們先過去住幾天。」

    「不會被人找到麼?」

    謝璟寬慰她:「不會的。且不說咱們現在是已經死了的人, 這處院子也是他一個朋友早年修建的,已經托農人收拾過了,對方不知道我們身份的。」

    薛稚仍是不安:「要不,我們還是繼續往南走吧……我真的沒什麼的……不必為了我耽誤行程……」

    坐了這幾日的馬車的確有些累,但還可以忍受。她也知他是心疼自己,但此處離建康還不夠遠,就算他用了一出金蟬脫殼之計她也不能放心。

    「那,是我累了不成嗎?」謝璟笑道,「再說你不是想洗澡麼?那兒有山泉,這回你倒可好好地洗個痛快了。」

    這幾日三人都是在野外露宿,餓了就只有乾糧和山泉水。山道坑坑窪窪顛簸是常有的事,幾日下來的確不好受,可她硬是一聲也沒有吭,反倒軟言安慰起他。這讓謝璟很是心疼。

    他自己曾投身軍旅又曾帶兵,風餐露宿自是算不得什麼。可她卻是錦衣玉食地長大。如果不是因為他,也不必受這些苦。

    「別多想了,不會有事的。」他寬慰她,又變戲法似的自袖中變出一隻狗尾巴草做的兔子,「好看嗎?」

    他笑著拿「兔子」毛茸茸的耳朵輕拍她瑤鼻。

    薛稚嗔他:「都多大的人了……還玩這個……」

    話音才落,忽覺這話像是有誰對自己說過,臉色為之一白。

    「怎麼了?」謝璟問,眼裡還殘存著溫潤笑意。

    她回過神,強作無礙地搖了搖頭:「沒,我沒事。」

    她只是突然想起……幼時也曾纏著兄長用狗尾巴草做兔子被他訓斥的事。雖則訓斥,卻還是給她做了。

    那時候他阿娘還在,他對她應該是真的兄妹之情吧。而現在,知道她「死」了,他會傷心嗎?會後悔自己的所作所為嗎?

    大概是不會吧,他那樣自負的一個人,親口說的,只拿她當玩物。又怎會在意和顧忌,一個玩物的死活呢?

    她不願多想,把頭靠在夫君懷中閉目假寐。開弓就沒有回頭箭了,這件事,她絕不後悔。

    傍晚時分,馬車順利抵達山谷。

    是處不大的農家小院,院子後就有山泉淙淙流下,院中種了株木槿樹,正是花期,朵朵花開如剪絨。

    旁邊則種著幾株桂樹,枝繁葉茂間碎金片片飄香屑,芬馥撩人。

    小院已被收拾過了,窗明几淨,一塵不染。時辰不早,薛稚下車後就尋去了廚房做晚飯。

    她不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貴女,少不更事的時候還好,後來明了自己是沒有依靠的,便開始跟著阮夫人學著刺繡,學著做飯,入宮後也時常給宣訓宮崇憲宮送些點心。因而做飯這種事,算是輕車熟路。

    把粥米淘好放入鍋中煮上後,她又拿上簸箕去到院子裡,摘樹上的木槿花。

    古書上言,木槿花味甘而微苦,有清熱利濕、涼血解毒之效,可和面煎炸。正好可以做晚飯的小菜。

    這株木槿樹比她過去看到的都要高大,摘了小半籃後,她便夠不著上頭的了。

    謝璟安頓好行李從房中走出後,瞧見的便是她踮起腳採摘木槿的情景。少女身姿窈窕,容顏清麗,荊釵布裙亦難掩其色。

    流金般的夕陽從花樹頭頂打下來,勾勒得她肩頸手臂線條有如鍍金一般,有如神女臨凡。

    他微微一笑,無聲走去了她身後,掌著她腰伸手去摘她正努力去夠的那一朵:「我來吧。」

    彼此挨得太近,軀體相貼的那一瞬她忽如過電般狠狠打了個寒顫,手裡的木槿花落了滿地。

    她的反應太過激烈,倉惶回過頭時,眼眶中甚至已經蓄滿了淚水。謝璟不明所以:「梔梔,你怎麼了?」

    她回過神,這才驚覺不是在玉燭殿中被人按在書案上肆意把玩的時候,視線對上,心中更是愧疚得無以復加。

    她輕輕搖頭,紅著眼眶抱著那僅剩小半木槿花的簸箕往屋中去。

    謝璟立在夕色秋風之中,納罕半晌,反應過來緣由,臉色漲紅之後,又突然急轉蒼白。

    一直到吃飯的時候,兩人誰也沒有提方才的事,氣氛沉凝得可怕。

    察覺兩人氣氛不對,伊仞麻利地抱了碗筷去廚房清洗。謝璟抬眸看她一眼,她不安地絞著手指,明顯是怕他問起。

    他便沒有問,出去打水替她燒水了,薛稚看著他離去的背影,鼻翼一酸,大顆大顆的眼淚如珍珠滾滾而落。

    小院只有兩間臥室,夜裡,二人沐浴過後,並肩躺在同一張榻上。銀白月光自窗中漏進來,明明如水。

    率先打破這份沉默的是薛稚。她靠過去,輕輕抱住他一隻胳膊:「郎君,你不問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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