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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8 15:30:47 作者: 白鷺下時
    他原本還心存僥倖,民間著紅衣之女子何其多,未必是她。她那樣柔弱的一個人,即便是有謝蘭卿,夤夜雷雨,又能跑得了多遠呢,必定是還好好地躲藏在城裡。

    然而所有的妄念都在這串當日親手所挑的流蘇瓔珞前化為了泡影。

    馮整試圖勸他:「公主曾在會稽居住,澤國水鄉,興許會水……老奴這就叫人再去江中打撈,一定會沒事的。」

    桓羨耳邊卻是一片嗡嗡之聲,劇痛在心臟處蔓延開,五臟如裂。

    他看著馮整的嘴在自己眼前一張一合,下意識頷首,想要開口應個「好」字,喉嚨處卻漫上一陣猩甜,一口鮮血應聲噴在珠簾之上。

    當日,漱玉宮中傳出消息來,天子患病,不能參加原定於未時的華林園聽訟,改請萬年長公主主持。

    白日裡羽林衛各處搜查已鬧出了些風風雨雨,薛稚葬身江中、皇帝病倒一事,自然也傳進了宣訓宮中。

    得知皇帝咳血,太皇太后只冷冷一笑:

    「他誣陷忠臣、強搶臣妻的時候,人家都沒咳血,他又咳什麼血呢?」

    又嘲諷地道:「少年咳血非福壽之輩,以我之見,陛下還是早些找些宮人留個後吧。省得我這把上了年紀快要入土的老骨頭,到時候還得替他操心國家承繼之事。」

    何太后卻是心疼得紅了眼,親自入漱玉宮探望照料,又勸他:「你這又是何苦呢。」

    「強扭的瓜本是不甜的。何況你也把她逼得忒緊了些,她終究是你妹妹,待你也是如兄長般的崇敬,哪有才發落了妹夫就要妹妹跟你的……」

    「逝者不能復生,既然她冒死也要逃離你,就一切向前看吧……你還有阿菀呢……」何太后嘆著氣道。

    嫡母還在耳邊喋喋不休,桓羨卻是目光空洞地望著帳頂,臉色青白,一雙眼爬滿血絲。

    是他把她逼得太緊了嗎?

    好像是啊。她明明已經很乖順了不是嗎?是他偏要以那些下流法子折辱她,企圖讓她徹底死心,安於做他的籠中鳥。

    他以為,只要再逼她一點點,她就能徹底臣服,死心塌地地留在他身邊,如果早知會是這個結局,他一定不會再這般逼她。

    可惜,已經沒有重來的機會了……

    次日,天子如常參加朝會,一點兒也看不出昨日的「病重」之貌。

    何鈺與何太后都長鬆了一口氣,畢竟,天子與十三娘的婚期將至,他們可不願看見再因薛稚生出什麼岔子。

    漱玉宮的掌事宮人與看守大通門的城門侯俱被嚴懲,朝廷又恢復了往日秩序,太常寺與禮部依舊忙忙碌碌,全力為即將到來的帝後大婚做準備。

    樂安公主與建武將軍先後離奇消失、或許葬身魚腹的事就如栗沉大海,朝臣們討論了一陣後,便再擊不起什麼風浪。

    雖則派去陳郡訊問衛國公夫婦的羽林衛還未歸來,但當日長江水面眾目睽睽,又有證物,想來是作不得假的。於是頗為二人可惜。

    陸韶卻不這般想。

    下朝之後,他沒有回府,而是去到長干里的那處宅院。

    師蓮央已經等候在室中了。進入門中,她正在撫琴,泠泠七弦上,靜聽松風寒。

    他在旁坐下,耐心地聽完,慢條斯理地飲下侍女剛奉上的茶湯,問:「昨日樂安公主墜江之事,你怎麼看?」

    暗衛江瀾安靜地侍立於側。

    師蓮央美目倩盼,面上並無傷懷。嫵媚一笑:「不過是處障眼法罷了。」

    「哦?」陸韶眉目微挑,似乎來了些興趣。

    師蓮央停下演奏:「聲東實為擊西。昨日長江水面上公主墜水之事只不過是出障眼法,陛下是被傷心蒙蔽了頭腦,眼下或許不知,但很快,就能順路查到南邊去。」

    所以她才覺得薛稚可憐。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就算是逃,總會留下蹤跡,一旦等到陛下醒悟過來,下令搜捕,他二人又能逃到哪裡去呢?

    不過是螻蟻無濟於事的掙扎罷了。

    她也太不知變通了,應該學學她的母親才是。如果終究逃不掉被囚的命運,就學著享受它。

    男人征服天下。而女人,卻可征服這個男人。

    陸韶笑了笑,沒對她的猜測點評什麼。只問:「所以你覺得,他們會去哪兒?」

    「總歸是南方吧。」師蓮央道,「大隱隱於市,興許,會去會稽。」

    畢竟衛國公曾在會稽為官,謝家在此尚有勢力。會稽本身也是個繁華的大郡,郡內河流水系眾多,便於隱藏與逃匿。

    陸韶亦以為然,點點頭,喚江瀾:「既如此,你便去會稽等著謝使君吧。」

    「若是刺殺失敗或者讓他瞧見你的臉,我就殺了她。」陸韶冷冷地說。

    他之所指正是師蓮央。江瀾震愕抬眸,對上蓮央亦是震驚投來的視線,臉上一紅,飛快地垂下眸去。

    ——

    作者有話說:

    第40章

    江南, 晉陵。

    花艷輕盈,蔓延若錦。

    江南的花即使是秋日也有開的, 桂花蝴蝶花海棠花木槿花爭奇鬥豔, 紅楓如火,馬車自山間官道上行過,兩側皆是艷麗如流的秋色。

    自三日前棄船登岸, 三人改乘馬車,又連著趕了好幾日的路, 遂於重陽這日順利抵達了晉陵境內。

    馬車沒有入城,而是徑直往山間去。車內, 薛稚一身藍白棉布衫裙, 髻上只插了根桂花枝作簪,正把頭靠在夫婿懷中, 有些疲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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