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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8 15:30:47 作者: 白鷺下時
    然而更讓她感到不寒而慄的則是聖上方才那句有關筆墨紙硯損耗的問話,陛下……當真要做到這個地步嗎?

    這與看守犯人有什麼異樣?

    桓羨並不知下屬在想什麼,只為那一碟並沒送到玉燭殿裡的月餅而煩心。

    他不喜歡這種甜膩膩的東西,但今日畢竟是中秋,良辰佳節,討個團圓的彩頭也是好的。

    他更記得,幼時和阿娘住在漱玉宮裡,缺衣少食,連中秋也沒有月餅吃。直到被某人「撿」到,從此不管什麼節日,她一定都會帶著這些節令食物來和他分享。

    而現在,連桓瑾都有份,她竟敢不給他送了。

    桓羨一時說不清心間是什麼滋味。明知她送月餅是出於客套和有求於人,卻也依然會為此而感到不舒服。不耐地蹙了蹙眉,吩咐芳枝道:

    「回去,讓她再做幾個月餅給朕送來。」

    「這段時間把她給朕盯緊了。若是她想跑……」

    他笑了一下,嗓音疏懶清和,眼裡卻殊無溫度,「就讓她跑吧。總要讓她撞了南牆才會死心。」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薛稚一個弱質女流,就算有人幫她也逃不出多遠。

    她總是這麼倔,不吃幾次虧,又怎能學聰明,回過頭來求他呢?

    作者有話說:

    第38章

    江北, 廣陵。

    夕陽片片自雲彩上斜射而下,秋風輕柔吹著江浪。

    從建康遠道而來的信使進入北府幕府的時候, 謝璟正帶領著一幫下屬商議著秋日備糧的事。親衛伊仞輕手輕腳地走進來, 附耳在他耳邊說了一通,他眸光一驚,跟下屬們吩咐了幾句, 快步而出。

    信使已在書房中等候了,是太皇太后昔年的僕役, 彼此也算相熟。因而一見面他便焦急地問了出來:「秦伯。」

    「太皇太后派您過來,是出了什麼事嗎?」

    長者只嘆息一聲, 將信交予他:「使君看了就知道了。」

    信是那位如今在朝中擔任中書令的萬年公主寫的。言聖上不欲將北府兵權給他, 意欲將他調往西北涼州督軍。調動的詔書已經在發來廣陵的路上,不日便將到達。

    謝璟看罷, 用力將信箋揉作了一團,爾後狠狠一拳砸在了案上。

    他就知道, 聖上不會那麼輕易就放過他!

    可為什麼?謝氏並沒能威脅到他的皇權不是麼?就算不如廬江何氏那樣旗幟鮮明地站隊於他, 也是忠誠於他的。何勞他這般苦心積慮地對付!

    他這一步,分明是要奪他兵權。那之後呢?會殺了他嗎?

    又是為的什麼呢?他已經得到了他想要的, 還不知足嗎?

    謝璟頸後生寒, 那股寒氣一直從頸心攀至了顱頂。

    「這裡還有一封信,是樂安公主夾在中秋的月餅里, 送給太后與萬年長公主的。」信使又道。

    聽說是妻子書信,他忙接過。

    那是一張很小很小的書箋,永生也不會忘懷的字跡,猶沾著油漬, 也非是給他的, 而是給他的表姊萬年公主。

    書信中只寥寥數語, 遍言她如今被迫侍兄內心之煎熬痛苦。想要請求萬年公主之幫助,逃出宮掖……

    秦伯道:「萬年公主說了,以當前之形勢,聖上勢必不會放過你。加之樂安公主也向她求助,如果你願意帶著樂安公主離開,她倒是可以幫你們……」

    謝璟回過神,有些神傷:「我早知道她不會是自願……」

    「我也想要帶著她離開,可我父親母親,還在去往陳郡的路上……」

    陛下如今這一手,又未嘗沒可能是為了逼反自己,這樣,他便可以名正言順地對付謝家了。

    「這個不難。」秦伯道,將公主的計劃說與他。謝璟頹唐地點點頭:「好,我回去接她。」

    移目於書信,眼眶又泛上一抹酸澀。

    聖上已經得到了梔梔,卻不珍惜,讓她每日每夜地生活在痛苦裡……

    而自己身為男人,連父母妻子也不能保護,實在是窩囊透了!

    他已經沒有退路了。如果能帶著梔梔從此消失於世間,假以時日,東山再起,總比如今被人捏著七寸打好。

    三日後,朝廷的詔令如期而至。擢建武將軍、廣陵郡守謝璟為涼州別駕,前往涼州督軍。

    一眾北府部將都驚訝不已。

    涼州雖說是軍事要塞,卻距建康千里迢迢,且他一人過去,又是副職,勢單力薄,未必能在涼州站穩腳跟。

    這又哪是什麼升任,這分明就是變相的架空!

    謝璟本人卻是平靜接過:「多謝天使,謝璟領旨。」

    「請回去轉奉皇帝陛下,微臣一定不辱使命。」

    距離啟程還有半個多月的時間,他自是不會去涼州。

    聖上強占他妻子,除他兵權,到了這一步,也自是沒有什麼可留戀的。

    他有父母宗族,不能行篡逆之事。可若從此消失於世間,聖上,也無法再追究。

    ——

    建康,台城。

    薛稚以臂為枕,趴在書案上,目光空洞地看著白玉筆架發呆。

    自中秋前一日在華林園撞上江御史後,兄長好一陣子沒回來了,連中秋也不曾來瞧過她。

    而大約是帝王的舉措尚令御史大人滿意,總之此事未被宣揚出去,江泊舟也未在朝堂上公開就此事上諫。

    不必應付他之後,薛稚好似一瞬閒了下來,每日在殿中不過寫寫畫畫,澆花刺繡,一面又焦急地等著宣訓宮裡的回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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