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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8 15:30:47 作者: 白鷺下時
    「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他沒想到,僅僅十數日,她竟能不馴到這種地步。

    這本就是她欠他的。

    且不論她幼時一口一個要永遠和他在一起,以她自己做過的那些事,他怎樣報復她她都不該有怨言。

    但現在,謝家人一走,她便敢不將他放在眼裡。

    「本來就是。」薛稚喃喃地說,「哥哥明明知道那天晚上是何十四娘設計,卻對我說,是我蓄意勾引哥哥,所以要以這種事懲罰我。我不知道,您為什麼要這樣……」

    「哥哥從來也沒有把我當妹妹,卻總要我把哥哥叫哥哥,我不知道這是什麼道理。」

    「如果是這樣,會讓哥哥覺得刺激,以您的權勢,隨便找個女子陪您演這一出不就好了嗎?又為什麼一定要梔梔來呢?」

    「薛稚。」

    被她這一連串的質問,他似是惱羞成怒,連名帶姓地喚她名字,「你長能耐了,是嗎?」

    「於公,朕是你的君,於私,朕也是你的兄長,是哪本聖賢書教的你忤逆兄長?又是誰教的你忤逆自己的君主?」

    見他是真生氣了,薛雉有些本能的害怕,一時沒有開口。桓羨又冷笑:

    「朕把你放在謝家四年,衛國公夫婦,就是這樣教你的嗎?如此,朕是不是該派個人把衛國公夫婦追回來?問問他們是怎麼教你的?」

    這話里已然深深的威脅,薛雉一陣恨怨,卻跪下來:「哥哥別。」

    「是梔梔錯了……梔梔不學了,也不會再頂撞兄長了……」

    她低頭跪坐在他腳下,睫畔點珠,語聲哀婉,怯怯拉他袖子,又是一副溫柔馴服的樣子。

    然才經了方才那一通頂嘴,他自是知曉這又是她惺惺作態,表面馴服,內心並非這般想。

    更可氣的是,他根本不知要如何反駁她。

    他只是森森冷笑了下:「最好如此。」隨後破天荒地拂袖而去。

    龍顏大怒,守在殿外的宮人們亦是如死的靜寂,直到他走得很遠了,等候在外的青黛與芳枝才忙忙急急地跑進來,一個將她自地上扶起,一個則收攬過那些散落在案上的醫書,歉意地笑了笑,又抱著下去了。

    薛稚並不怨恨沒收她醫書的芳枝。

    大約是可憐她,芳枝身為棲鸞殿新的掌事宮女,已替她隱瞞了許久。

    否則,皇兄方才那一通發落便絕不是今時才至。

    她只是跪坐在軟榻上,有些發愣地看著洞開的殿門裡透來的天光。他離去前的那番話還似飛鳥,在耳邊盤旋。

    他說哪本聖賢書教得她忤逆兄長?

    如果不是懼怕激怒他牽連到還未走遠的伯父伯母,她也很想回敬他一句,又是哪本聖賢書教得他強占妹妹呢?

    他那般聰明,會不知道那天晚上根本就是別人的算計?她喜歡的是謝郎,不想做和三宮六院共享一個夫君的妃嬪,她又為什麼要勾引他呢。

    他把她的丈夫下獄、調走,迫她絕婚,把她的兄長殺死,卻要來質問她為什麼忤逆……

    薛稚眼睫輕顫幾下,強迫自己從那心底漫上的無邊傷懷中脫身出來,雙眸如冰如露。

    縱使心裡有怨氣,但她也明白,大約他下一次來的時候,她還是得順著他,修復這段關係。

    這廂,桓羨回到玉燭殿,愈想愈氣。

    盛怒之後,卻是冷靜了下來。喚來伏胤:「去把何令菀給朕找來。」

    伏胤不解,但料想到許是因為何侍中方才來過、提起婚事,應命出宮,直奔何府。

    上一次便是他來何家,不由分說地抓走了何令茵的父母,送到皇女寺去觀賞何令茵情發之態,因而這次見到他來,何家眾人都嚇得魂不附體。

    伏胤並未理會瑟瑟發抖的何氏家眷,面無表情地宣讀聖意:

    「陛下有旨,請十三娘入宮一敘。」

    庭下烏泱泱的一群人頭都愣住了,何令菀微怔,爾後落落大方地起身:「令菀接旨。」

    伏胤遂將她帶入台城玉燭殿。年輕的天子負手立於窗邊,漠然看著窗下開始打花苞的桂樹:

    「今日召你來,是有一件事想告予你。」

    殿中宮人皆被遣散,螭龍雲紋帷紗拂地而垂,何令菀安靜地等著:「陛下有何吩咐?」

    「你父親今日來過,提起你的婚事。」他仍舊背對著她,聲淡無瀾,「朕想,也是時候說個清楚。」

    只是她的婚事?不是他的?

    縱使早有預料,何令菀還是為這一句心底發寒。

    但她柔順地福禮:「陛下但說便是。」

    「朕答應過你姑母,要從何氏選一個女郎做大楚的皇后,論年齡,資歷,心計,才情,你的確擔得起她的舉薦。加上你父親今日也向朕提過,說齊大非偶,再耽誤下去你的年齡也大了,也是時候把日子定下來了。」

    沒有回應,他頓了頓,微微撇臉,「何氏,你的意見呢?」

    她的意見?

    何令菀心間泛起微微的苦澀。

    婚姻也好,立後也好,這世上所有重要的事都輪不到女人來做主。

    就算是皇后這個天底下女人間至高無上的位置,也是一樣。

    她蘊出婉順的笑:「妾沒有意見,一切但由陛下做主。」

    「那好。」他撇過臉來,神情被透窗天光照得有些模糊,「但有件事,朕須得和你說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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