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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18 15:30:47 作者: 白鷺下時
此次王儀被殺,流三族,對她的夫家琅琊王氏也有一定影響,令謝夫人深深憂懼起時事來,因而雖知兄長志不在朝堂,也還是說了出來,想藉此寬慰他。
謝敬被妹妹和兒子扶著,只是哀傷頹唐地一笑。身為人臣,兢兢業業,清正廉潔,到頭來連君王的信任也不能得到,不可否認他是寒心的。遑論在意這些身外之物。
他只是擔憂那如閒雲野鶴般在九華山修行的父親:「阿父有消息麼?」
謝夫人搖頭:「阿父可能還不知道。陛下沒有派人去為難阿父……」
謝敬便點點頭,神色凝重,拂開二人頹唐地往前走。
秋風掃下片片黃葉,愈顯得那道身影消瘦淒清。
謝夫人嘆了口氣,謝璟卻期期艾艾地看向了她:「姑母……」
他想問妻子的狀況。
自從那日陛下與她一道來意御史台看望他之後,他這心裡便始終不安得很,不知道陛下會不會因為自己的事遷怒到她……
又莫名有種錯覺,錯覺陛下,似乎對梔梔感情非同一般……
梔梔那日看見自己哭得那樣傷心,又會不會與陛下相關……
謝夫人也看出他的疑慮,安慰地笑笑:「你放心吧。我找了人去姑母宮中打聽,沒聽說梔梔那孩子有什麼異樣。想來陛下是不曾遷怒於她。」
謝璟長舒一口氣,似是應聲又似是自語:「如此,便再好不過了。」
——
回到闊別近一月的家中,池苑館舍一切依舊,曾被查抄的書房也已恢復了原狀,除卻已經拆卸下的大婚時的妝飾與衛國公本人仿佛蒼老數歲的面容,一切都寧靜得似乎不曾改變。
阮夫人已被先行送回,這一月間她都被另行關在客室之中,除卻病癒後的幾次例行審問,並未經歷過太多折磨。然而終日替丈夫兒子提心弔膽,日子自然是不好過的。
一家人見面,阮夫人焦急地將二人來來回回打量了幾圈,笑著掉了眼淚:「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往後咱們一家,都會沒事的。」
天子遣來的賞賜都陳在庭下,由內侍監親自送來,滿滿十幾口紫檀木刻花箱子,馮整捧著那封加封的聖旨,笑呵呵走上前來:「否極泰來,國公好福氣啊。」
「這是陛下的加封聖旨,還請國公接旨。」
滿室皆跪,烏泱泱一片。馮整宣讀過旨意便要將聖旨交予他,謝敬接過旨意,卻嘆息著道:「多謝馮內監。不過老臣已風燭殘年,實思濠濮間想,想請陛下開恩,允臣致仕,安度晚年。」
此言一出,周遭空氣也似靜止。謝璟震驚地睇了一眼父親,又迅速低下頭去。
馮整眼中笑意猶滯,慢慢回過神來,轉而問起了謝璟:「世子,您呢?」
「父親年紀大了,此番致仕,是為著身體之想。可臣正是年富力壯、報效陛下之際,安敢推辭。」謝璟道,「臣接旨。」
他知父親經此一事只怕寒了心,故而不願再出仕。
可他不能這般。父親推辭,他再推辭,便是狠狠打了陛下的臉。
他接了旨,才讓陛下有台階可下。
再者,經此一事,他也不願再做任人宰割的羔羊。手裡有兵,才有一二分與陛下抗爭的籌碼,不是嗎?
馮整笑笑,將那封朱紅綢緞交予他。謝家父子再拜,謝璟起身後又問:「大監,公主呢?公主她還好嗎?」
馮整心知這是在問樂安公主是否會歸於謝氏,在心中感嘆了句孽緣,卻也不敢言明,含糊笑笑:「公主沒事,陛下不曾為難她。」
回到玉燭殿不久,謝敬手寫的辭呈也交人送了進來。桓羨立在朱紅綺窗邊,掂著那封書信冷眼看罷,冷冷一嗤:
「不知好歹。」
他拿謝氏作筏清除陸家黨羽也不事先告知,站在謝氏那方是難接受了些,然而為人臣子,食君之祿,自該為君分憂。
君使臣以禮、臣事君以忠只不過是儒家教化臣民的謊言。他是天子,雷霆雨露,莫非天恩。他並不覺得自己有何過錯,君臣之間,本也無過錯二字。
不過該演的戲總是要演的,略略一想後,他喚馮整:「去棲鸞殿告訴公主一聲,叫她準備好,晚上,陪朕去謝家一趟。」
「讓我去謝家?」
消息傳到的時候,薛稚正在窗前書案邊看書,聞言微微愣住。
近來陽光充足,侍女們從倉庫間搬出了許多舊書出來翻曬,皆是桓羨昔年所藏。她從中挑了幾本醫書翻閱,馮整進來時手中捧的便赫然是一本《脈經》。
《脈經》,集脈學之大成、教人把脈的醫書,公主怎會看這個?
自然這些書也是陛下從前留下的。據聞是其幼年時與生母姜氏住在漱玉宮裡,因姜氏體弱多病,然身份卑微難以請到御醫,故而自學以自醫。後來遷宮,這些書就悉數封存在了棲鸞殿裡,也是離玉燭殿較近之故。
馮整眼中笑意微凝,不過轉瞬,她已緊張地將書藏到了身後,口中應道:「知道了,多謝大監,我會去的。」
她已有近一月不曾見到伯父伯母,擔憂的同時,也自是想念。
但手中的醫書她卻不想讓兄長知曉。她不想懷孕,也不能有孕,儘管每次都有好好地喝避子湯,但他昨日那句「有了就生下來」卻叫她不寒而慄。
避子湯並不是全然有用的,倘若有一天,她真的不小心懷孕了呢?況且從昨日後,他便不許她喝避子湯了……她實在害怕。